扶着郑氏的大丫鬟榛儿一直走到了看不见院子门口的地方才道:“四姑娘今日真客气。”

但方婉就是在屋里呆着吃吃喝喝不出门,也有各方的消息送上门来。她知道仪贵人有喜讯的事儿,只怕就不比京城大多人慢。

当然也有人猜测,是因为皇上上个月把自己的六皇子出继给了镇南王府,这件事也算议论纷纷,可显然,皇上不愿意人家议论,就趁着景王殿下这回生辰,让大家都去议论景王殿下了。

只是她现在也不确定了,她的重活一世,改变了很多东西,萧重明明到死都没成亲的,如今却成亲了,在迎亲的路上挨了这一回,这就是以前没有的,还有颜侧妃和她的儿子,叶氏一家,阮氏一族,当然还有她自己的家。

她这样一个生硬的转折,却让在场众人都听懂了,方婉想,原来前头那个用红珊瑚梅花首饰的姑娘,是去偶遇五殿下萧文的?不过萧文也已经赐婚了吧?是想做侧妃吗?

方婉的身后,是景王殿下,难道是景王殿下?不是也奇怪了,可是景王殿下以往看着,也不太显啊,皇上虽然很给他体面,但他到底是皇弟。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底下人一起一起的进来磕头贺喜,因为这事儿确实来的突然,方家自然没来得及预备东西,还有这里还有苏太太这样精明能干的人,也不知道这么一小会儿,就去哪里抬了一箩筐新钱来,搁在方婉屋子廊下赏底下人,一头又搬出来红布等,整个院子披红挂彩,底下人都赏一条红汗巾子。又立叫开了单子,叫采买的人出去买一应要用的东西。

皇帝在明白袁太妃的野心后,乾纲独断,选袁紫燕进宫,是为了分化袁家,保护萧重,后来在怀疑袁家知情后,立刻放弃选袁紫燕进宫之事,也是为了保护萧重,而这一次,暂缓赐婚,预备出继萧重,还是为了保护他。

一旦有突发事件发生,方婉的果决便现端倪,她只思索了一下就很清楚了,现在连旨意都拟了,任何的小手腕小手段,旁敲侧击,谋划布局都已经来不及起作用了,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就只有皇帝了。

美貌,聪慧,胆大,有足够的野心,难得的是还有颇叫人赞赏的手腕,袁太妃冷眼看着的这些日子,对方婉越来越喜欢,方婉第一次进长春宫,自己就没有看错她,甚至还小看了她一点。

“在那宫里能挣出头儿,忍不住自是不行的。”婉柔大长公主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声音放的更低了点:“别说她,便是皇上……心里是个什么想头,只怕也有一两分吧?那个时候,皇上也有十几岁了,且皇上向来就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这叫她多少个晚上夜不能寐,他们娘儿俩好容易挣扎到了这个地步,这事儿若是暴露,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怪不得陛下曾让他办那么些差使呢,方婉心中也不由的佩服起陛下来,萧重上辈子吃亏就在于没有防备,想来也是,谁也不会防备自己的亲娘吧!

方婉得了叶晓凝送来的东西,拣了一盒新鲜颜色花样的手帕子,还有萧重分的茶叶,第二日方婉就带着方柔一起去叶家说话了。

她好像还有点勉强呢,景王殿下又看了韩九一眼,韩九低着头,恨不得缩到那颗香椿树里面去。

这一场病,方柔瘦了一圈,风吹都吹得倒一般,小脸巴掌大,倒显得眼睛又大又亮,方婉这话是看透了她的处境的真心话,方柔其实是有一点讶异的,这位四姐姐跟他们这一房向来不太相好的,这去了一回别院,对她明显就要关心一点。

方婉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家和我来的路上,可没有韩九爷这样身手的护卫。”

叶晓凝见她亲自来回礼,还觉得诧异,方婉笑道:“你知道我们家最近事多,闹的不安宁,我出来走走,就当散心了。”

可是萧重觉得难以理解:“这也奇了,这有什么好处?”

景王殿下如今住的地方虽然简陋,可照样是有警戒圈的,因为景王殿下不打算搬走,隔壁两家的房子都被买了下来,旁人等闲进不来,但方姑娘当然可以进来,她的马车和下人也可以。

这样简单的汤羹,居然也能讨王爷的欢心了?

叶正成变卖赈灾粮中的米麦等,换成杂粮,虽然是为了救人,但却没有上级批准,这私下两个字,确实是有的,只是没有落在自己的荷包里就是了,认真追究起来,一样是触犯律法,叶元清虽不十分清楚,但终究知道一点,立刻就不安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深信不疑,连忙就站了起来,赶紧道:“家父也是被逼无奈,拼着身家性命……”

姜家这里请客坐船,热闹了一天,方婉早起开始就应酬了一众奶奶太太,又应酬了叶元清,很有点精疲力尽的感觉,应酬女眷其实容易一点,女眷的话题一直是方婉的强项,十几年没有搁下,但是作诗作词作画这些话题,她荒废了十几年没用,这会儿说起来就有点累了。

方婉得了叶晓凝送来的东西,拣了一盒新鲜颜色花样的手帕子,还有萧重分的茶叶,第二日方婉就带着方柔一起去叶家说话了。

方婉正好又跟萧重说起红袖胡同的事,方家得了景王殿下援手,又知道是京城的宗室子弟,越发不敢怠慢,吩咐将方家景观最雅致的那处院子收拾出来请萧重住,可方婉跟萧重说:“地方是好的,不过您若是住这里,只怕……会有点不清净。”

所以,终究还得靠自己。

方家差不多儿的人,大约都觉得方柔比不过方莹,大约唐氏也会这样想,方莹胜在鲜妍明媚,但方柔……方婉在心中叹气,温郡王的喜好,方婉当然清楚的很,所以她跟方家其他人的看法不一样。

走了几步,绿梅回头看一眼,见方柔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她们,就悄悄的跟方婉说:“我听说六姑娘这回得病,其实不是风寒,好像是因为二太太给她说了门亲事。”

绿梅撇撇嘴,见方婉不吃了,就捧着茶盅子来伺候她漱口,方婉接过来:“还多呢,你们也吃吧。你们吃过了再交回去。”

在那样的梦里,她虽然回到了家里,可是方家破败,她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灰白色,眼中无神,嘴开开合合,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萧祺连忙道:“这是这边蒙山过,立时便道:“那就老张伺候小皇叔去一趟,凡事只管听小皇叔吩咐就是了,不必再来回我。”

萧祺的幕僚师爷张明旭躬身应是。

萧重满意的放下茶碗,往外走,萧祺率众送出去,原本他必定是要送出正门亲自看着萧重上轿才是礼数,可这才走出书房,萧重就拦住他:“你不要出去了。”

萧重这有一点儿不同往日,萧祺这会儿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果然便道:“是,一切听皇叔的。”

萧重出门儿之后又跟张明旭说:“外头的人,只知道我姓萧,可都不知道我的封号。”

张明旭年过四旬,又在皇子府伺候,早就是成了精的人了,立时心领神会:“是,萧公子。”

萧祺站在书房的院子门口,眼见小皇叔风流倜傥的身影消失在掩映的绿影之中,摸着下巴琢磨:“小皇叔和这方家怎么看起来关系匪浅啊。”

周骏有点无奈的说:“那是景王殿下的事,三爷要是去管这事,只怕惹恼了景王殿下,反是不好。难得景王殿下这样替三爷作想……”

他想说的是,今日这样的人情,看起来景王殿下似乎有点偏向三殿下的意思,那可是陛下爱弟,实权王爵,在夺嫡的事上,若是有景王殿下支持,那可是一大助力,这么要紧的事您不琢磨,趁势结好景王殿下,反倒去八卦方家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

萧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很能听进人劝,此时叫周骏这样一说,果然便换了个琢磨方向:“这件事小皇叔便是不管,也跟他老人家无碍,他肯这样来管,自然是为着我好了。这是好事,至于支持不支持,这会儿说起来也还早,暂时不用试探,只管把皇叔伺候好就是了,横竖我这个做侄儿的,孝敬叔父也是应该的,通天下说不出我一个不字来。”

“殿下英明!”周骏连忙说,只有三爷在思考正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没跟错主子,而但凡是跟女人有关了,就很叫人无奈了,周骏总觉得,若是三爷有一日要栽跟头,多半也是栽在女人身上。

萧祺吩咐道:“小皇叔不叫我理会那头的事,我自是要听小皇叔吩咐的,咱们心里有数就是,只是小皇叔微服在这里,一应供奉自比不得在京里,难免短了些,你去把先前那茶装了盒子,在里头放五千两银票,送到方家去。”

周骏应了,自去操办。

张明旭也是办老了事的人,方家档次低了,不认得他,他也不恼,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件事有景王殿下掺和,他没搞明白景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不敢很摆架子,这里头的分寸未免太难掌握了些。

张明旭深知,这架子摆不摆,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可殿下没有示下,他还是得自己琢磨,这会儿他看一眼‘萧公子’的眼色,当着方家的人吩咐:“拿我的名帖,去把锦城指挥使蔡泉叫来。”

‘萧公子’没有不豫之色,张明旭便有了一点心得,蔡泉没在京城做过官,倒是不认得萧重,只管奉承张明旭,见这个样子,方家人自是疑虑尽消,张明旭端起架子,把先前在三皇子萧祺之前的话说了一遍,方家这么多人,这才知道自己家原来给大殿下献过药方!

真是谢天谢地!

二太太唐氏听完了那话,如遭雷击,呆滞了一下,噗通就跪在方老太太跟前,抓着老太太的衣服哭道:“老太太,我嫁过来也有二十年了……”

哭诉的话才开了一个头,颈上一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三殿下跟前的侍卫面无表情的退开了去。

早就做好了会哭闹半天,沸反盈天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下意识缩缩脖子

方婉这次没出面,她站在多宝阁后头看,这些人她倒是都认得。

她也就只有这样一个评判标准了,在这屋里谁不知道,向来是五姑娘是第一等的,六姑娘是第二等的。

此时方婉来了,月姨娘跟姑娘家倒是没什么仇怨,何况方婉还隔了房,且这一回方柔有这样的造化,也是托了方婉的福,月姨娘连忙就热情的招呼起方婉来:“四姑娘来了,是来看你妹妹的吧?你妹妹也是托了四姑娘的福,要我说,若是四姑娘在家,哪里有她什么事。”

虽然明知道月姨娘对自己没敌意,这话多少还带点儿恭维,可听起来还是很不像样,怪道她和唐氏成了死仇,这也确实太不会说话了些。

方婉只是微微一笑:“瞧姨娘说的,六妹妹自有六妹妹的好处,和我有什么相干。要我说,五妹妹难道长的不好么?那不也没成么。”

提到方柔比过了方莹,月姨娘更是一脸笑开了花,她才三十余岁的年纪,天生明媚,又不太费心动脑,加上此时满心的欢喜,看起来越发风韵撩人,怪道她早已把唐氏往死里得罪了,还能好好的活着。

月姨娘笑道:“哎哟可不敢提五姑娘,哪里是我们能说的,姑娘说是不是?”

说是这样说,可那点儿得意,她大概也不想瞒着了,恨不得满府里每个人都知道方柔比方莹强,当然,这会儿大约是每个人都知道了。

方婉道:“以前姨娘不敢说,现在还不敢么?六妹妹那可是有了大造化,三殿下正经的金枝玉叶,拔根汗毛就比咱们的腰粗呢。如今不说别的,二伯父的官职还不着落在六妹妹身上么?如今六妹妹说句话,只怕比老太太还好使呢。”

这话别人听着粗鄙,可说给月姨娘听那就是刚刚好,简直把方婉引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