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胸前转眼湿漉漉的那一片热气,就知道崔冰此刻可真是哭得全无形象可言,仿佛她身陷青楼在先,颠沛流离在后的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全化成了眼泪鼻涕,一股脑涌了出来。

白天雄不再开口,连睁开的双眼都缓缓重新闭上。

本想硬着头皮去找剑奴好好商量一下,不料还没走出院子,一个瘦瘦高高的丫鬟就飞一样的跑了过来,一见白若兰,便长长的出了口气,气喘吁吁的说道:“兰姑娘,可……可算找到你了。春妮哭花了脸,四处求人帮忙找你呢。她说……说那个碧姑娘被人逼去了练武场,好像……要决斗什么的。奴婢听不太懂,总之好像你要不去,事情就挺严重的。”

唐昕黑眸微转,轻声道:“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有人在费尽心思嫁祸白二爷。”

歇了一会儿,茗香撑起身子下床穿衣,小心翼翼的收拾停当后,笑眯眯的与他道了个别,又叮嘱了一遍一定要为她保密,跟着悄悄开门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宫星知道唐门家规甚严,这个人情卖给白若兰,说不定都是因为别有所图,只得道:“那可多谢了,兰姑娘虽然不太可能受害,但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他们……他们总不会做白工吧?李秀儿身无分文,我哥送她的珠花大概值点银子,可要请人做杀手,可差的远了。”

他敲开房门,端着水盆进去,崔冰显然睡得不好,眼中尽是血丝,举手投足也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南宫星不愿她涉险,干脆叫她留在房中休息。

小星从旁接过话头,并指为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道:“上午我们也在场,看那两具尸体的模样,也知道对方出手极快,两人死前连剑都不曾拔出,这种情形下,凶手又怎需一板一眼出什么招式?”

留在这边终究有些不太舒服,还是去旁边歇上个把时辰再来的好,她这么想着,抬手推了推门。

周身上下一阵热过一阵,蒸的崔冰头昏脑涨,耸隆酥胸更是憋得发痛,直想抬手狠狠揉上一把,这念头一起,顿时把她吓了一跳,回忆里那些淫媚放浪的女子各般耻态一股脑涌上心头,惊得她身子猛然一颤,慌里慌张在小星身上一推,翻身闪到了一边,娇喘吁吁道:“这、这可足够了吧?再要,可……可就只剩下本钱了。”

看那丫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注意到周围已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连忙拍拍身后蹭上的灰土,笑着作了个罗圈揖,一溜烟逃回了住处。

崔冰和小星一齐看着白若兰,白若兰却并未看到他们。

听她一番说话,也知道应是活泼健谈的脾性,恐怕是整日绷着脸装样子憋得难受,又是以飞贼身份进了名门正派的老巢,心里紧张的难免有些脾气,那小厮话音未落,她就低声怒道:“姓小的,我不就是想偷你的那把好剑么,大不了你扭我报官去吧!挨一顿板子我也认了。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凭什么要我对你言听计从?天底下女人多得是,你随便找一个不就是了,扮个木雕菩萨嘛,谁不会啊!”

到不是怕了这些客人,这胖胖的村妇,一向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叫她耐下性子轻声慢语出面招待,只不过是因为,这班人都是断霞峰上暮剑阁的客人。

匆匆收拾一番之后,崔冰趁着天色仍暗,做贼一样偷偷摸摸顺着原路返回。

南宫星自然不可能再睡,远远跟在高处护着,看她回了房中,才安心折返。

连着两夜有佳人助眠,他周身上下都舒泰了许多,心绪也更加清明。

吸了几口山间清新晨风,他飞身赶回屋中,将那张纸依旧铺在桌上,看了片刻,又将它举到窗前,晨曦透过纸背,将一笔一划都映照的清清楚楚。

难道……这些字,竟是蒙在正本上描下来的么?南宫星眉心紧锁,那些生硬的笔画似乎只有这一个原因才能解释的通。

可若是如此,这些话的正本在哪儿?是何人所描?穆紫裳又是何时何地写下这么一篇控诉?又是怎么到了白家?她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非要先找出穆紫裳的下落不可。

最后一个见过她的白家人是白天英,这人看似是个和蔼可亲的发福长辈,实际却也是事件的直接相关者之一,说他已经加入天道,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他就这么直接跑去询问恐怕根本问不出什么。

通过白若兰的话,倒是可以斟酌斟酌。

大概是连日来的各种事端耗去了许多心神,白家人今日起的都不算早,南宫星在院内冥想了许久,才等到穿戴整齐一起走出门来的白若兰、白若萍姐妹。

一见他等在树下,白若兰就一溜小跑奔到他身前,比划着不让妹妹跟来,又拉着他走出好远,这才略带不解的说道:小星,我……我跟我爹和哥哥说了。

知道她也瞒不住天道的事,南宫星点了点头,道:他怎么说?

白若兰好似有些生气,闷声道:爹叮嘱我一定不许让旁人知道,为此还向唐姐姐说了许多好话,看他那模样,比二伯还要怕的厉害些。我……我都怕他为了这什么天道,干脆顺水推舟直接让二伯不定都该叫她一声嫂子了。白若兰蹙眉苦思,缓缓道,我还真不知道她能去哪儿,我记得穆师姐家里过的很苦,父母兄长都早早被强人所害,根本无家可归……哦,她好像说过有个妹妹,实在没办法,只能送做了别人家的女儿,她只敢偶尔溜去偷偷和妹妹见上一面。她妹妹叫什么我倒是记不太清了,是穆紫釉还是穆紫袖来着……

果然是下落不明么。南宫星沉吟道,你大伯回来后提过当晚的事么?

白若兰撇了撇嘴,道:何止是提过,根本是大发了一顿脾气。大伯本来就死了心爱的小妾,为了顾全大局才追下山去给穆师姐送盘缠,顺便安抚一下人心。

结果穆师姐一两银子没要,还把大伯也骂了一顿,骂的多半不比在庄里的时候好听多少。第二天思梅姐姐还在那房子里上吊了,那之后连着十几天,大伯都阴着个脸。

南宫星思忖片刻,又问道:那天庄中应该还有别的弟子,怎么恰好就是穆紫裳独个赶去救人了呢?

白若兰楞了一下,疑惑道:这我怎么知道,穆师姐性子挺急,可能一有人求救,就匆匆杀过去了吧。我听说那疯子当时武功高的吓人,穆师姐应该也是没料到才吃了大亏。

南宫星沉默片刻,突道:白思梅和这位穆紫裳的关系如何?为何穆紫裳临下山前还要大骂白思梅不要脸?

可能是嫌思梅姐姐不争气,这种事也能忍气吞声吧。白若兰轻叹道,他们俩一直好的像亲姐妹一样,思梅姐姐没玩把戏整过的,怕是也只有穆师姐了。

你一直问穆师姐的事,难道……白若兰扭头问道,真的是穆师姐回来报仇么?

她的神情颇有些伤心,我总觉得,穆师姐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她会叫天道来杀我们家的人,就像我不信李秀儿会找如意楼来拆我们家的台。她们两个其实都好心的有些过头,根本做不出坏事啊。

南宫星叹了口气,淡淡道:也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是他们认为报仇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论是不是她们,至少现在在这座别庄中,那要命的阴阳透骨钉一定还在某人的手中。

那该怎么办?难道只能等着那人动手,坐以待毙么?白若兰有些着急,声音也没有压住,惹来道边几个丫头纷纷侧目。

这位兰姑娘可不是怕人看的性子,即便知道总被人看她跟在南宫星身边,传出去的话一定极为不妥,也依旧是满不在乎,只想着先用足了这位好朋友的好脑筋,解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其实倒是还有两条路可走。南宫星向着看过来的丫鬟们微微一笑,继续低声道,第一,等冯破上山,看看这位名捕能不能揪出凶手。第二,就是大家都找个借口,和自己信任的人结伴,下山行走江湖去。

行、行走江湖?白若兰双眼一亮,但还是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那人一直以来仰仗的都是对白家内部的了解熟悉,既能布置的十分周密,也能靠现在外人众多的复杂情形很好的隐藏身份。南宫星道,咱们已经可以断定,对方的目标就在白家这些人之中,而且一定不仅仅是白若麟而已。那如果这些人分成数批,往不同的地方离开,那人的便利之处,岂不是一个都没剩下?

可……可他追来呢?或者……他根本就混在我们之中呢?

要的就是这个。南宫星微笑道,除非凶手的目标恰好和凶手分到一起,否则他一定得想办法去找他的目标,江湖之上不比白家这一座别庄,再怎么提前布置也是白费,只能随机应变。那么他就一定会有破绽。

那万一真的分到一起了呢?

那岂不是说明,凶手就在他目标最信任的人之中,果真如此的话,离不离开这里,结果都是一样。这条路真正的风险,反倒是……南宫星略一犹豫,还是道,反倒是天道。天道在背后主使的话,江湖上必定也会很快就有凶手的接应,那咱们就只是从一片危险进到了另一片危险之中而已。但不管怎样,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

白若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那咱们这就去找我爹?

不急,南宫星却摇了摇头,道,起码,得先想出一个众人无从反驳的借口。毕竟白家内部已经出了问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恐怕这计划最后很难成行。

去找新娘子!白若兰立刻道,这借口总不算差吧?

南宫星摇头道:并不太好,单单找一个孙秀怡,不足以兴师动众,你哥哥选几个人带上就已足够。而且不管借口怎么好,还有个前提非得早些做到不可。

什么?

望着远处碧翠山峦,南宫星苦笑道:就是抓住那个疯子。

的确,不把白若麟捉回来,白家就势必要有人被牵制在别庄之中,围捕或是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