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街上有行人朝自己这边好奇地张望,赵玉书醒悟到在大街上卿卿我我实在有失体统,遂敛了心神,清咳一声,“小豌,我临走前托我娘给你转交了一样东西,你收到没?”

杜老板一见之下拉得臭长的脸总算有所缓和,顾明堂却是眼皮一跳,这不是卖熊后买粮食和布匹剩下的钱,肯定是姜小豌出门就带着的私房钱。

哎,可惜他原来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到白杨县时几乎不名一文,否则来姜家时带上几百两银子作见面礼,这丫头会不会对他另眼相看,每天心甘情愿好吃好喝地伺候他?

这年头不止天灾频仍,**一样不断,衙门抓犯人都忙不过来了,寻常老百姓只要能躲过天灾,不去惹事生非,再勉强填饱肚子,也就别无所求了。

巴巴地买了珠钗竟然不自己送给她,还要他娘代为转交,姜小豌总感觉有点别扭。

时辰尚早,又是天寒地冻的农歇期,这个时候大槐村人大都还在家里的炕头上捂被窝。村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鸡鸣狗叫划破清晨的静寂。晨风徐吹,村道两旁光秃秃的槐树树枝微微摇摆。

见她皱着眉毛装模作样地叹气,嘴角却分明向上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顾明堂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可惜对面是自家义妹,打不得也骂不得,最后索性破罐子破罐耍起了流、氓,伸手揪住裤头就要往下拉,“我发现刚才没洗干净,身上还有点痒痒的,还是重洗一遍吧。”

抬眼一瞧,发现顾明堂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从右眼角斜斜拉到腮边,鲜明而深刻,显然是刚才被黑熊的爪子挠出来,不由惊道:“明堂哥,你脸上……”

而且,这个时节熊不是应该窝在洞里睡大觉么,怎的会突然跑出来袭击她?

顾明堂一听大喜,嘴上兀自客气:“这如何使得,不敢麻烦小豌妹子。”

跟着随手夹起鸡屁股扔到顾明堂碗里,故作大方道:“明堂哥,你也补补。”

他不耐烦地伸手一挥,将那条不属于自己的腿扔到一边。那人浑浊的呼噜声停了一停,跟着又响了起来。

姜宝山喜笑颜开,“好好好,咱们爷儿俩这么多年没见,今晚一定要喝它个痛快!小豌,再多拿两个碗来!”

姜小豌上前打开院门,带着些许歉意道:“那什么,义兄是吧,对不住,我没见过你,还以为你是坑蒙拐骗打家劫舍的歹徒呢。”

下午还出了一阵太阳,这会儿已经变天了,天色昏黄黯淡,山风刮得呜呜直叫。姜小豌先前在厨房沾的热气霎时被吹得一干二净,脸上被风刀子割得生疼。

赵家院门边,方氏将义兄妹二人“谈笑风生”的画面看在眼里,不由紧紧蹙起了眉头。

……

快出大槐村时,姜小豌正巧看见田春妮从村后一条小路上绕过来,担了一桶水晃晃悠悠地要回家,单薄瘦削的背脊几乎要被沉重的水桶压弯。

似乎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头硌了脚,田春妮一个趔趄,扁担一歪,桶里的水霎时洒了一大半出来。她随后放下水桶蹲下来,皱着眉头揉了揉左脚的脚脖子,看情形可能是崴到了。

“师傅,麻烦停下车!”姜小豌忙道,跟着跳下车喊了一声:“春妮!”

这丫头还真多事。顾明堂翘着二郎腿歪在米袋上懒洋洋地瞧着,顺手把蒙脸的围巾拉下来透气。

田春妮对姜小豌叫自己没有半点反应,继续低着头按揉脚踝。

姜小豌拍了拍脑门,她什么记性,田春妮已经失聪耳聋,怎么可能听到她打招呼。她抬脚跑过去,伸手到田春妮眼前挥了挥。

田春妮猛地抬起头来,见是姜小豌不由放松下来,随即习惯性地朝她微微一笑。只是田春妮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的,脸颊比姜小豌几个月前见到的那次也消瘦了不少,显得笑容也有些惨淡。

事到如今,姜小豌也不好旧事重提,说田春妮愚昧犯傻之类的话,在她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只能指指田春妮的脚踝,以眼神询问她情况如何。

田春妮露出感激之色,开口道:“刚才有些痛,现在没事了。小豌,你说话慢一点的话,简单些的我大致能看懂。”

姜小豌释然,“那就好。”

田春妮又道:“小豌,对不住,我得再去河边挑一担水,然后赶回家做饭,就不跟你多聊了。”

说罢重新挑起扁担,刚一迈步就哎哟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姜小豌连忙帮田春妮把扁担拿下来,蹲□稍稍拉起她左腿的裤管,发现她脚踝处已经有些肿了,虽然不是太严重,但走路还是会有影响,何况要挑水。

她直起身,与田春妮面对面,放慢语速连比带划道:“春妮,你别去挑水了,直接回家抹点药,或者用热毛巾多敷几次也行,我帮你把桶挑回去。”

田春妮看懂了,却摇摇头,“不行,家里水缸都空了,桶里这点水还不够淘米洗菜的,我还是得去一趟,最多挑半桶回来。”

姜小豌劝道:“春妮,你别逞强了,当心脚伤加重。对了,你哥和嫂子呢,让他们去挑不行么?”

田春妮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只是又摇了摇头。

姜小豌暗忖可能是田春妮的兄嫂现在不在家,没法去挑水,不行的话她帮田春妮去挑一趟好了。不经意间转头看到歪在马车上的顾明堂,姜小豌眼中霎时一亮,她怎么把这个壮劳力给忘了!

当即招手喊道:“明堂哥,你过来一下。”

顾明堂不明所以,下车走过来问:“什么事?”

姜小豌颐指气使地吩咐:“春妮的脚崴了,使不上力,你去帮她挑一担水吧。就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北走,绕到村子后面的小清河就是了,很近的。”

顾明堂下意识瞥了田春妮一眼,后者看他人高马大,涂得一团糟的脸显得有些狰狞,不由受惊地瑟缩了一下,低了头往姜小豌身后躲了躲。

看出田春妮的胆怯,姜小豌索性自己动手把顾明堂的围巾重新拉起来遮住他的脸,“长得抱歉也就罢了,吓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跟着再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别磨蹭了,快去挑水!”

顾明堂没奈何,认命地挑了水桶走了。

姜小豌跟着难得为某人说了一句好话,以安抚田春妮,“你别怕,刚才那个是我义兄,前阵子刚来我家的,样子虽然看着有点凶巴巴的,但其实不是什么坏人。”

田春妮神色稍安,带着两分羡慕轻声道:“小豌,你和你义兄感情真好。”

姜小豌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马上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好话,一脸嫌弃道:“哪里,他脾气臭得很,又懒又馋,还仗着自己长得牛高马大地老是欺负人,我和他天天都要吵上七八回嘴的。”

田春妮不觉莞尔,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暗想,即便有那么多毛病,每天吵上七八回,你们还是这般亲密默契,那也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旁观者清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