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没曾想,苏联红军的军纪这么严厉。”“这回姑娘的头也不用剪短了吧?”“咱们两家间壁墙下的大窟窿也可以堵上了?”“再等几天看看吧。”“八一五”时期,当地的老百姓怕苏军战士奸污,不少年轻姑娘、媳妇儿不敢留长头,剪成分头装男孩。有年轻姑娘、媳妇儿的邻居,把间壁墙挖一个窟窿,平时用木箱或大缸挡上;有情况时,就从窟窿钻到邻居家躲避。自从枪毙了那个苏军战士之后,黑台没有再生苏军战士侮辱妇女的事情。

三天后,火车道上又开始有火车行走。

耿弄回一桶特殊的清酱,颜色很黑,一股药味。有人说恐怕是日本鬼子留下的毒药,吓得耿把它倒到福成油坊东侧的阳沟里了。后来,哈尔滨来了一位老客听说之后,特为跑到倾倒现场去看,他趴到地上闻了又闻,之后,“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心疼的不得了。他说,“这是做清酱的重要的、十分金贵的原料。比清酱可值钱多了。”

妈妈擀了一三盆面条,打的鸡蛋卤;又开了一盒日本军用鱼罐头。姑父狼吞虎咽,把一盆面条、一盒罐头吃个精光。看他吃面逗人的滑稽样子,我和姐姐憋不住笑,跑到了屋外。

我们停止了战斗,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孟宪刚拉屎的地方。一阵西风刮来难闻的腐臭味。洗衣服的小媳妇儿用手捂住了鼻子。有人说,“这也不是人屎的臭味呀!”有一个好琢磨事的孩子想了想,“哎呀!是不是西边大木头垛上炸死的老牛腐烂了?”“对!肯定是!”

奶奶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几点了?”姐姐:“钟停了。”“去高警佐家看看几点了?”我跑到高警佐家,高太太说,“西山墙的窟窿还没堵上呢,钟也没上劲儿。”回来后,奶奶对姐姐说,“你就把钟拨到八点四十吧!我估摸差不了几分钟……”

2007-03-23修改

我感到身下的大地微微颤动;听到了飞机由远而近的嗡嗡声。这时,向日葵地东头一个女孩喊道,“飞机来了!”大地里顿时鸦雀无声。向日葵地里肃静得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蝈蝈在草丛中蹦跳的声音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第二天早晨,大部分人家又都在烟囱上插上红旗。老杨家、老曹家都没有再插旗。伪满时期,红布缺少,有的人家把小孩子的红色尿布缝在竹竿上,挂了出去。苏联飞机又在那个时辰飞来了。正如有的人说的那样,飞机在黑台上空低空盘旋,在屋顶上打机关炮。随着机关炮的嗵嗵嗵的响声,眼看着房草从房檐上飞起,飘洒到大街上。飞机飞走之后,人们立即跑了出来。

走到丁字路口,我刚向南拐,就听见了嗡嗡的飞机声。我站住,向天上看,没看见飞机,飞机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我加快了行走的脚步,当我再抬头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几架飞机在黑台上空盘旋。一架从西北向东南方向飞的飞机的肚子底下出现了一串黑色、直立着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向地面坠落下来。我边走边歪头观看,刚刚想到:这是不是炸弹?……就在这时,突然,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拽到屋里,摁倒在地上,说,“快趴下!”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房屋晃动,房顶上的泥土纷纷落下,身体仿佛是从高处掉下来一样,震得五脏六腑都堵到了嗓子眼,两个耳朵就像塞了棉花。爆炸停止了。屋里的人谁也没有动弹,依旧趴在地上,除了从屋顶掉落的泥土声,再无其它声息。我想,我们大概都被炸死了?飞机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大地也停止了颤抖。

第二天下班后,高警佐两口子带着两匣果子过来向父亲赔礼道歉。临走时,奶奶倒是说了一句颇有政治味道的话,“大侄子!都到这个时候了,办事可得留点儿后手呀。”

黑眼睛刘主任站在讲台上,描述敌机空袭的情节。“同学们!注意!敌机现在已经飞抵我们学校上空!注意隐蔽!稍停一会儿现在敌机开始扔炸弹,开始用机关枪扫射!”操场上鸦雀无声。又过了一会儿,刘主任:“飞机现在离开我校上空。救护队、收尸队出动!”

看了这些宣传,我不免暗自庆幸!我这个七旬以上的人,身体尚感良好,也许是十几岁之前,吃了花脸蘑的缘故?

同学之间重复在家里听到大人们说过的类似的言论,也是经常地互相警告:别出去跟外人说!记住了吗!

自从姐姐去学做机器活,我对缝纫机又生了兴趣。南街道西火车站不远的拐角处有一个洋服店。店里有两架脚踏式缝纫机。经常可以看到两个女人伏在机器上做机器活;一个半大老头在一个案子前面裁剪布料。缝纫机做活与王三儿的洋铁活可是大不一样。王三儿手里全是工具;缝纫机就不同了,那是一个机器:缝纫机上的缝衣针在机器上上下蹿动,其动力是来源于踏着缝纫机底下的踏板的双脚。这种力的传递过程和原理,上初中学物理时,我格外关注。直到讲了火车杠杆,才算明白。

有一个星期天,父亲在外屋劈烧火用的木材。锛儿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在我的脚下摇头摆尾,表示亲近。

星期一,我刚迈进校门,就让刘主任叫到办公室;还有昨天和我一起摸鱼的几个同学。刘主任瞪着两只黑眼睛,问,“昨天你们干什么去了?”“没干什么呀。”“是不是跟汪疯子在一块儿玩儿了!”“啊,是。”不由分说,刘主任给我们几个学生一人一个耳刮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骂人的话,“八嘎牙噜!”后来,同学告诉我,我们星期天和汪疯子一起摸鱼,让一个同学告密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剧团的同学们在一起活动。因为在这次演出时,装美国人的同学的肚子下边露出一缕棉花,在两腿之间晃来晃去,我忍不住笑了笑。我稍一回头,看见刘主任的两只黑眼睛狠狠的瞪着我,吓得我立刻板起脸,不敢再笑。回到后台,刘主任咬着牙说:“该哭的时候,你笑!该笑的时候,你板着脸!”说罢,抬脚狠狠的踢了我的屁股;又骂了一句“八嘎牙噜!”

田先生从炕上拿起三弦,左手轻握琴杆,右手五个手指在琴鼓的三根弦上一扫,出了三弦特有的低沉的声音。问道:“唱什么?”

婚礼结束,还是到学校接我们那辆马车把我和那个女生送回学校。

这群孩子都患了重感冒。半个多月未能上学。

他一再推辞,大人们也就不好再让了。后来才知道,冯常友上学每天早晨大都没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