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打牛?”如果不是在这泥土中,小夏几乎就要忍不住惊叫起来。这力道刚一传来他就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内力修为到了一定地步才能运使的用力手法,但无论再深厚的修为,也得要身体有所接触才行,但那轿子明明就悬浮在半空,这样的隔空传力几乎难以想象是人力所及。

这么特异的体型和模样,只是第一眼的时候小夏就认出了这位曾经的马贼大当家。虽然在青州边界的时候这位大当家生死不知地失踪了,但小夏之前从唐公正口中得知他又带领帮马贼在那小镇中出没过,似乎还和白虎军有些联系,想不到这不过十几天之后就忽然变作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和那同样有些古怪的初阳道人表演了一幕诡异之极的活吞人头的把戏。

少年的腰杆挺了挺,怒目着中年汉:“你这人怎的如此马虎?这几晚巡逻你晚晚都是如此。不是拉屎拉尿就是没精神推脱。一路走走停停的,三盟主交代下来的任务怎能这样敷衍了事?”

经过了如此的七八天之后,这天火山下围聚的江湖中人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暂时稳定了下来,人数居然达到了四千左右,都稀稀落落地分作各自的势力散居在这天火山下的树林中。几乎形成了一个暂时的小镇。

小夏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其实在此之前,他也知道自己的劝说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用的,一个倾注了五年心血的计划,背后是唐轻笑那一个从小到大十多年的意念,精神支柱,已是几乎不可能再被任何外力改变。

这次总不会他还能靠着那股没头没脑的蛮劲硬砍进来吧?唐轻笑嗤笑了一下。他事先做的准备工作当然没有夺宝盟做的那么多,知晓的资料也少,但是他只要知道这天火山是天火派的总坛。是从上古五行宗流传至今的驻地就够了。他看不见外面那径直数里的巨大火球的奇观,但从天火派其他人脸上那淡定的神情就能够很清楚地得知。外面的人绝不会有机会闯进来。

“如今不用四少说。我也明白四少确实是对我毫无恶意了。那四少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呢?”

石道人皱了皱眉:“进去?四少难道是想强行闯山?”

马车停了下来,那个带头老者的声音传来:“到了,筱燕姑娘请下来吧。”

唐公正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默然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那我便堂堂正正地登门拜访。若是他们还拒之不见。我就直言说出阿笑的身份,请他们将阿笑送出来。”

唐公正一直在闪躲。他手中的刀已经收回了背上,身上的衣衫头发都有不时着火的地方。化作离火的老者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行动之间快若闪电,几乎已然超出了人能反应的极限,但他依然还能一次次地险险避过那火光的飞扑。

这次的‘暗器’成功之后,悄悄留下一笔她做梦也梦不到的银子再走吧。说不定以后有空闲的时候再回来悄悄看看她和镖局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她有了那么多银子之后还会不会没事就去钓鱼捉虾,还会不会为了喝不喝一碗五文钱的八宝粥而想上半天?她会不会一口气买上几十根几十两银子的鱼竿插在岸边?会不会喝粥到吐为止?

随着这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冰冷一声。这片白色的光雾猛地朝中间收缩,成为了一条浓郁得刺眼的光带,朝着中间的唐公正挤压而去。汹涌外溢的剑气之下,地面像被猛掷入了一枚千斤巨石的水面一样,早就被剑气侵蚀切割成了细沙的泥土朝天喷涌飞溅而起。

石道人站在悬空的长剑上,一手抚须一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口中还能点评指摘。而那边的南宫宏额头上已微微见汗,那白虹好像化作了一道活过来的闪电,飞跃灵动无比,瞻之在前忽耶在后,如果不是他的剑法高超恐怕早就被刺得千疮百孔。但最重要的是他无论如何想要反击,石道人却还远远离他十多丈外。这高下已是立判。

“若要如此也是没法。我非得要问个清楚。若是因为阿笑在其中搞鬼的缘故,那我便一定要将他和筱燕姑娘带。”

石道人点点头,然后又冷冷说:“就凭吴大炮那几路拳法,还有两百来个人,你觉得真能拦得住么?”

原来这女人居然早就想着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刚才这暂且的没出手只是在凝神聚气准备法术?但她那模样怎的能那样轻松自在?又怎的能用好似佛门法术的神通?又是什么来路?怎的会碰见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煞星?早知道就不听那老猴子的蛊惑来这冀州图谋什么灵火了么灵火什么黄金,老子早就说过这么大滩浑水必定有世家大族或者是那些高门大派的高手搀和进来,这下果然碰到了!

但问题是,真能拦得下么?信上倒是说几名天火派门人,但是吴大炮却知道大概没这么简单。白石城往北一圈早就是布置满了眼线和人手,一辆马车还能突出去,恐怕一路之上也就顺便杀了不少人了。而且这个非常时期天火派还能派人护送的东西,那肯定也是非同小可,那护送的怕也不是几个门人这么简单吧?

唐公正摇摇头说:“这倒不是。那是玄水宫宫主在一次大宴宾客之时,听人说起天火派得了如此灵物必定成为五行宗之首,当下立刻不屑之极的反驳说的。玄水宫和天火派向来不睦,但同为五行宗分派,玄水宫宫主的道法造诣并不会再天火派宗主之下,所知的五行宗秘辛也是旁人比不了的,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信口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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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上传来的轻拍,哭泣中的林筱燕抬头看去,朦胧的泪花中,面前向来冷峻的少年好像露出了丝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声音也前所未有的好听。虽然从这到白石城开始,他似乎也变得有些古怪,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一直冷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跃动,但是此时此刻,林筱燕知道他是没说谎的,和她其他那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感觉一样,她现在也是毫无道理地就知道,他真的会一直陪着她。

而林筱燕则是从一走进这加商行的时候就突然开始心神不宁,左右四顾地张望,然后就拉住了唐轻笑的胳膊,直往唐轻笑的怀里钻。

果然,唐公正一听之下也是皱眉思索,然后就是满脸的肃然,点头拱手,慨然说:“令师果是高人。之前我还看不起那些受桎于门户之见,目光短浅的学武之辈,哪里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如此,目光只落在武人的争强好胜和高矮强弱之中,不知这修道的真谛所在,真是可笑之极。”

之罪,何患无辞。若强要照一厢情愿的想法来说,我也可以认为当时那队骑兵其实是西狄人假扮的小夏一摊手,顿了顿,又说。“抑或至少也是心中有鬼,前来借故敲诈勒索行旅商贩的军中败类。要不怎么只是看我亮出军牌,就自己莫名地退去了呢?若是正常排查,即便我真是流字营中人,也断断没有上前阻挠的道理。”

但现在偏偏这人又已经不是流字营的了,更直接开口否认所做之事,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两句话一直在唐轻笑的脑袋里盘旋不去,把一切地方都占据满了。他整天到晚好像都陷在这两句话构筑的梦境里,他不服,他想不明白,他无法接受。终于,在祠堂里,老太爷正式将挑选出来的人授予内门弟子的仪式上,他猛地开口怒吼了一句:我不服,凭什么?

只有人,没有刀。这一瞬间连唐公正这个活生生的人似乎都不见了,而且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奇怪,好像这一刀一出,他这人就可以没有了,这一刀已经是他这整个人的心魂全部凝聚而成。这一瞬间,周围很多唐门子弟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这把刀,虽然他们确实看不见,没有任何的光影,声音表示确实有这把刀,但是他们就能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还被这把压根就并不存在的刀的气势所夺,仿佛天地宇宙在这一刻已然完全被这把刀所占据,只要这一刀一劈下,无论是面前的谁还是这个祠堂乃至整个唐家堡都只有一分为二。

“哦,那你怎么不早些回唐家堡来呢?”

唐门的名声有一大半都来自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唐门子弟还没学会摸筷子的时候就要先学会摸各种暗器,每个唐门子弟从小到大吃过的零食绝不会有亲口尝过的毒药更多。但是唐天正却从来不用暗器,更不用毒药,他只用刀,用一把自己亲手以天外玄铁打造,重达一百二十四斤的玄阳斩妖刀。他也不练暗器,不练毒药,甚至明言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不过却也没人指责过他,一是因为唐家的人向来不喜欢多说勉强别人的废话,二是因为他自创的玄阳九斩曾经一招之间就劈断过净土禅院两大护法金刚手中的伏魔杵。

唐轻笑脸色惨白,满脸的冷汗,捂着被震麻木的手腕看着一步步逼近过来的肉山一般的肥硕匪首,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有时候其实只是你自己放不下那么多而已。”小夏淡淡说。

“对了,那个货主好像有些古怪。”一旁的林筱燕这时突然开口。看到小夏和林总镖头的眼光看过来,又有些慌张,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闻到他身上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话音刚落,远处的隘口后就转出了几骑。众人看清之后松了一大口气,来的确实不是马贼,八名骑士身上的都是统一的边军戎装皮甲,分明就是州府驻军的骑兵。

原来剑是这么用的?呼延宏达心里隐约明白了些。因为单薄,因为软,所以才能运用掌控得更灵活,才能和身姿的力道一起结合无间。也许战阵之上用这东西确实是不行的,但是这样一对一的状况之下一个真正的用剑高手原来也是这样的难对付。

“谁说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了?夏道士,不要和这个人一起。这个人是坏人。”

“真的?”唐轻笑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好像是真的有些相信了,又好像是觉得滑稽无比。

“那也要看得见才行。这些怪物本身就全是火焰,七窍只能看得见个大概轮廓,如今又潜伏在漫天大火之中,现身的一瞬间才能看见位置,哪里来得及看清?”

细不可察的‘叮叮’两声在耳边响起,翻滚中的小夏一晃之间隐约看见。那是两只头发般粗细的银针直直地插入地面坚硬无比的黑色岩石上,而且是刚刚掠过自己的两边太阳穴。

“诸位道术虽高,法力虽深。但却全然不通世理,不明江湖争斗之道。虽有地火熔金阵,数十火甲兵和灵火猫守护,看似固若金汤,却还是被我轻轻松松就混入了进来,你们居然还将全部火甲兵的掌控符箓全交予一人手中,正是自取其败之道。难怪鼎鼎大名的上古道门却给经营成如今这惨淡样子。而现在你们三位只要随便一人脱出身来,在下自付绝不是对手,但是在这稳固灵物的最紧要关头,这天地洪炉大阵也还在被我慢慢毁去之时,一旦少了一人主持祭炼灵物肯定受损,你们会么?你们敢么?”

“奸细?”莫离老道一怔,随即双眼精光暴涨。

“道友如此一说,好像真的有几分道理不过道友又怎知他那夫人漂亮呢?”

当然,他们不介入江湖争斗,江湖争斗一般也不敢去沾惹上他们,天下间九成以上的五行道术,符箓。全是出自五行宗,也曾有五行宗的一位祖师在成道之时引动地心真火,化方圆十里为炼狱火海,人畜不留的事迹,所以真没什么人敢去无端骚扰他们。

“咳,我只是问问嘛。我真的很好奇,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自己心中想必也是早有准备吧?”

“咦?表妹,你”

被逼得紧了,徐少帮主猛的出了一口气,吼道:“好!娘子无需再说,明日我就带你那颗宝贝石蛋。见到之后你便知道为夫乃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小夏叹了口气,摇头说:“这迎亲婚礼之上,新娘子若是不见了怎么可能被人察觉不出呢?那自然是需要有人顶替了,今天你看起来又没安排得有其他人手。而你明言对这曾老太爷家毫无兴趣,想要做什么这不是明显得很么?”

少年的脸上和眼中好像真的有了杀气。‘宁斗活阎王,莫惹唐门郎’这句话的历史几乎和唐家堡一样的久远。在江湖上,唐门并不是名气最响,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但绝对是最难惹,最让人忌惮的。人们会对狮子,老虎这些猛兽敬而远之,绕道而行,或者送上食物以保平安,但最害怕却是潜伏在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的毒蛇。唐家子弟的阴狠,毒辣,不死不休,和唐门的暗器毒药一样的出名。

少年皱了皱眉,好像对小夏的反应有些不满,他想了想,突然问:“你想不想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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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这个满脸血污的年轻马贼杀猪一样的大叫。“三当家原来早就和四当家勾结好了,要借这次机会将大当家二当家都害死,将家中财物分了之后去投靠西狄白山部那群猪头蛮子。如今西狄人派来的高手已经将二当家害死,三当家在那高手面前为表忠心就要用这血牛妖来将这里的兄弟们都杀光~!我刚从二当家那里逃回来就不小心听到他们的谈话,刚才那一声响就是三当家要用法术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