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只本来失去了的左手,现在看起来却已经是毫无异样。当然这肯定不是又重新长了出来,也不可能是重新找回来又接上了。被地行妖虫那足有数百利齿的虫口咬住的东西即便是取出来都很难看出原来的模样,那应该是神机堂打造的义肢。不过能打造得如此上面还特意蒙上了一层人皮。肯定也是花重金特别量身制作的。

唐轻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落选。按照惯例,每一房的名额都是一个,无论这一房有多少人。而他们这四房就只剩他一个。更何况他本来也是唐家这一辈弟子中天赋最高的,最用功最努力的,对唐家的心也是最热的最纯的。他不能入选,还有谁能入选?

转眼之间老太爷的手上就抓到了一大把形形暗器,然后老太爷的拇指挨个地在掌中拨弄了下,这些暗器全部又飞回了原来的主人手里去。这些明明是金铁铸就的暗器好像一下就有了生命,全成了驯养多年的鸟雀宠物。而且所有人都能将他的动作看得很清楚,似乎一点都不快,还带着点老人特有的滞涩,但这上百个各种暗器飞回数十个唐门子弟的手中一共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最后一个飞出,那第一个飞出的才刚刚落到人的手里。

老太爷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他只是祠堂里召开的临时的宗族大会,说是想听听家里人的意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也只是个形式罢了,既然老太爷愿意叫所有人都一起来。那自然是早有了定见,而其他人则也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意见的。唐家各房之间虽少有暗斗,但其他的感情联系只有更少,对于四房的这个私生子是不是要认祖归宗,是不是要回唐家堡来,只要和他们没有利害冲突,那就完全不关他们的事。这次的大会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就好像看一出和自己无关的戏一样,顶多只是有些旁观的兴致。

“别叫那么惨,不过是断了只手。断了只脚而已,用不着一边打滚一边悄悄的摸暗器。那个涂药的,我不知道你的解药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蛊虫,你再不把那个放蛊虫的竹筒收起来,我马上就让你自己把它吃下去。”

“阿笑!”哭着的林筱燕几乎是被林总镖头给提在手里跑的。她很清楚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睡好过觉。昨晚也根本没休息的唐轻笑现在其实很虚弱,刚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已经让她担忧心痛,现在却还要独自抵挡这狗熊一般的马贼首领。

“不是啊我总是感觉我总是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林筱燕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已经哭出来了。女人的感觉通常不只没什么道理,连说出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你我感觉你以前虽然都没有走,但是心却也没有留在镖局里你总是不大和其他人说话,我经常看见你自己一个人发呆,还有时候喃喃自语,除了练剑的时候几乎都看不到你真正有精神的样子。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是记起来以前的事了,但是我怎么问你你也不肯说我以前就一直害怕。害怕你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你拒绝蓬莱剑派的时你不知道我是有多开心。但是但是这次走镖一开始,我就发觉你更加不和旁人说话了,发呆的时候也更多了,有时候还自己一个人发笑,但是笑得又很奇怪。我我我真的很害怕”

“如今林某也只有拜托夏道长帮忙了。夏道长高义大德,林某及有德镖局上下没齿难忘。”林总镖头抱拳对小夏深深一躬。

虽说冀州的马贼确实不少,但这十几天之内他们就能碰到三只。加上最开始那一只,分明就是得到了消息前来埋伏的。而暗镖之所以叫做暗镖,那自然是因为隐秘不宣之故,但现在看来这风声未免又走漏得太厉害了一点。

手下送上五张小金饼,老军医也不客气,接过收入怀中,对呼延宏达拱了拱手就转身走了出去。

“那你当年回唐家堡去又怎么样?我听说你是五年前”

“我不要你的钱。我救你下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唐轻笑走了过来,站在床前看着他。

“我懒得和你说,不想死就跟紧点。”

不全是。大概有八成不是吧。因为早看得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住手。但是小夏又觉得自己对着一个眼眶泛红说把你当的朋友的人实在说不出其实主要是因为你还欠我三百两银子的话,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阁下何人?居然敢来处心积虑图谋我天火派?”

“啊?这地上全是运转之中的火行符箓,稍有碰到不是死定了么?”小夏大惊,他还以为莫离老道让他过来只是让他开开眼界,哪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哪里哪里,贫道不过一无门无派的野道士罢了。”

果然,符箓上头的曾小姐立刻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这房中顷刻间就站满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喧闹无比,新娘子以袖掩面,娇怯怯地身躯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受不了,一旁的徐少帮主看见了,连忙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但是新娘子好像还是觉得不够,有气无力娇娇弱弱地说:“妾身今日受了些惊吓。想要独自一人静休一下。请夫君大人也去另寻休息处好么?”

“啊?”徐少帮主是大喜,梁洪涛则是大惊,连忙开口说:“小倩你要想清楚啊,这荆州嘉水县的一个小小帮派,怎能和我道门正宗昆仑派相提并论?这只会自渎的废物怎能与我相比?实不相瞒表哥我可为小倩表妹你一直留着童贞之身”

“真的如此!娘子你不知江湖险恶,便是为了几两银子也能动刀杀人,更别说我们这次更是得了不得了的好宝贝,一路之上的山贼强盗那是络绎不绝。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多亏你夫君我福大命大,更兼之手段了得。才能活下来的。”

就在唐轻笑已经在想是不是该丢下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不管,自己单独去想办法的时候,小夏又端着酒碗回来了,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一边继续大吃,一边用刚好他听得见的声音说:“原来这次曾家是要和临山帮结亲。那临山帮势力虽不大,却是天火派在这荆州直属帮派,后台够硬,对曾家这土财主来说这大腿也够粗了。迎亲的队伍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到,而从这里到临山帮总舵路上要花大概一个时辰。”

至少塞了四五大口菜,小夏才有空喘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唐轻笑,这个瘦小少年正冷着脸看着他,面色颇有些不善,小夏连忙咳嗽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菜说:“别客气,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那你到底有没有用法术去勾引那小姐呢?”

“阿笑,留他一命。”小夏突然高声喊道。

三当家转身就要跑,但已经迟了,他面前的那只满身鲜血的泥土怪牛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然后对着他一口啃下。格拉一下,这个干瘦佝偻的老头胸口之上的部位就全部被这怪物一口咬去,这血牛好像觉得还不满足,更大力咀嚼了几下,卡兹卡兹的声音就像在大嚼一把炸得酥脆的猫耳朵,口边朝外飞溅猛溢的血和脑浆却像是刚吃了一口饱满多汁的番茄。

“全都给我滚开~!这小子让我一个人来对付~!”

这精铁长棍足有上百斤,又灌注了这壮汉的全身功力,还是从后面直朝明月的背心击去,看角度居然还是想着将明月一穿而过之后再把小夏也一并击杀,不得不说这一击确实阴狠毒辣,这壮汉也确实是个角色。但是明月姑娘只是转身用那只比铁棍还细上些的手臂一捞,就像接住一只筷子一样把这巨大的暗器捏在手里。

果然是马贼,还是群颇有经验的马贼。为首的一个挥手指挥手下摆开阵势,后面的用弓弩瞄着却不发射,只是威慑住,前面的直接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朝小夏扑来。

为了尽量保持住当日的模样,仵作并没有将李大侠缝起来,连裤子都没给他穿上,李大侠依然还是那副伸指欲写,死不瞑目的悲壮模样。

“胡茜香主乃是我青州分舵最为得力之人,此番为相助贵帮还带着两只总堂新研制的机关兽,我自然一直关注着。如今胡香主不幸身死,居然还死于贵帮客卿之手,死的如此凄惨,还希望白老帮主能给我个说法。”

少女皱起了眉头,抬头斜望着天空,眼神变得有些迷蒙,但是却没有一丝的恨意和戾气,依然清澈得如同婴儿,声音也依然地轻柔如风:“但是我现在却感觉不到恨了,即便是回想起来记得很清楚,却也不再伤心了。就算把挨个把那些人捉起来剥去他们的皮,让他们和爸爸妈妈他们一样,我好像也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应该那样做而已难道是因为睡得太久的原因么?”

随着少女清脆柔和的声音,小夏似乎觉得到身体里那些已经根深蒂固的僵直感开始在松动,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但是眼角也能看见自己手上皮肤中那些红丝也在一一消散不见,很快的,他就发现手指能弹动一下,手能微微动一下,等到少女口中的经文念完,那些僵直感已经完全不见了。

没再理会脸色在白绿之间不断变化的小夏,李玉堂走到了白衣少女身前,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蹲了下去,朝少女伸出手去,那手居然在发抖。他脸上表情扭曲得无法形容,连归类都不好归类,似乎是在恐惧,似乎又很激动,又有些窃喜,居然还能带点志得意满。眼光则在发绿,鼻子中出的气也比平常粗了好几倍,头脸上满是油汗。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泥土中猛然跳了起来,半空中就已经吐气开声迫不及待地发出两声中气十足正气凛然的大喝。这人一落地,连满头满脸的泥土都来不及抖落就朝胡茜猛扑了过去,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煞气逼人。

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胡茜才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原地站了好一会,终于重新找回了平衡,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真的是烧了出来,现在他的五官七窍都在朝外冒着火,这一尊威猛庄严的大威德金刚法相上居然出现了这江湖杂耍一样的一幕,看起来简直怪异得不可思议。

咚的一声轻响,李玉堂的胸口整个地凹了下去。明明他那手上的筋肉都已经在鼓起,正在朝下用力,手中的剑尖却还是连在少女身上刺出道血口都来不及,就和他整个人一起飞了出去。飞出去的李大侠以几乎和胡茜那机关兽轰出的火焰兽头一样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再轰然撞到一棵树上,人身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

灭怒和尚的声音也恢复了,又是仿佛能随时烧起来的怒气弥漫其间,话语本身却是大慈大悲,条理分明,合着这身法相的威严气势,真的恍如神佛临凡。

“哈哈哈哈哈哈”李玉堂昂头一阵大笑,低头再看小夏的时候双眼精光四射,语气中也满是一切尽在把握中的自信味道。“早在前天夜间监视到你给这妖孽喝水,我便疑心你这小子肯定被这妖孽迷惑住了。妖孽化人通常都变化得妖艳俊美,就正是为了方便迷惑如你这等心性浅薄的无知之徒。可怜你这些淫心大动的无耻败类,连人是人妖是妖都分不清楚,大概还在想着戏台上那些以身相许,双宿双栖的把戏吧?你借口给那蛮子收拾尸体而留下,也定是舍不得这妖孽吧?这一切怎瞒得过本大侠的眼睛!?”

一口气说完这些,灭怒和尚的声音又衰弱了下去,似乎这番话把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精神都用光,连眼睛都重新闭上,气息也渐渐细微,好像真的如他所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李玉堂一惊,连忙说:“咦?胡香主,那妖孽干系重大”

净土禅院的护法金刚之所以能名动江湖,靠的自然不会是佛法,而是拳头。这一掌拍去的劲道,势头,威力,就算是洛水帮的胡护法现在还活着,能看见,也只能甘拜下风。一声闷响,云州大汉那足比灭怒和尚还高大一圈的身躯被击得朝后飞去,一直飞出数丈之外,才翻翻滚滚地落地。

“那蛮子借用别人的本命妖魂来滥竽充数,大概只是想混进洛水帮当个客卿混饭吃吧。这等江湖小人物不自量力,玩弄小聪明小手段,结果却是自作自受,最后连疯了也要被人当做工具来利用。他自己主动强引妖魂入体,神智不能承受也就算了,灭怒却强行以佛门法力将妖魂镇压于他神魂深处。那偷奸耍滑的蛮子哪里有什么心志毅力去对抗兽魂,短时间内倒是还能保有些神智,时间略微一长,神魂深处的兽魂反而会和神魂彻底融合。他又确实是云州血脉,彻底被同化成半人半兽的妖物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也该注意到了,那蛮子两次几乎失控的时候灭怒都不在用意如何,一目了然。”

这次再没有李大侠跳出来指责小夏了,胡茜也没有,他们都分散地睡在远处,为了明天的路程而养精蓄锐。乾天锁妖符在夜间借不到天地乾阳之气,封镇之力难免要减弱,说不定万一就会有什么变故,睡得远一些,至少在有变故的时候也能有点反应的时间。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小夏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说不定是因为这道天师灵符并不是真的由张天师所制。”

那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就在面前,软玉无瑕,活灵活现,真实得只要再多伸过来半尺,也能把他的胸口一起戳个大洞。但小夏依然还是忍住了,没有把手中已蓄势待发的灵符放出去,他比谁都清楚这机会只有唯一的一次。

“啊。”灭怒和尚再开口,依然是轻轻的一声,清脆纯净,难以想象他这样一个满脸怒容,恶鬼凶煞般的和尚能发出这种婴儿初啼般的声音。

“黄兄弟你这镯子打磨得这么精巧细致,怎么像是给女孩子用的?”

胡茜默然了一会,眼神在那头盔的遮挡下若隐若现,似乎用心想了想,才开口说:“说不定只是凑巧罢了。”

这个懒腰让男子胸口上包扎着的伤口又浸出血来。这是只有大汉他的巨大身体才承受得下来的巨大伤口,从他左肩一直拉到右腰,流出的血早在绷带和毛发间凝成一大片红黑的壳,现在一动,又有新鲜的红色从下面欢快地涌动上来,但他一点也没在意,只对着李玉堂勾了勾手指头。“口渴了,给我水。”

不过就算能这么做,并不等于就要这么做。就像唐公正之前也没有反抗就束手就擒一样,若是真的反抗了,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