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又说:原来是流字营的夏兄弟,那倒是我们失敬了。”

不过当在中军大帐中又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小夏却颇有些不能将这个印象再往他身上套。

所以唐轻笑真的非常有自信,就算他在天火派分舵中的行动失败了。没有偷取到那枚蕴含了朱雀灵火的石蛋,他也不是太担心。他相信这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一定是属于他的,就像太阳一定是亮的,夜晚一定是黑的一样。

于是扑出去的人马上都停了下来。那个野小子不懂尊卑不知上下,他们却是懂的。老太爷开了口,那不管他们怎么想,也就只能住手。

但就是这股老旧味,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唐家人都会从灵魂最深处感到敬畏,感到自豪。因为和这味道同存的,还有祠堂正中央那数百年间积累下来的数以百计的灵位,那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曾经是江湖上一个的传说,都曾经在江湖上甚至整个天下掀起惊涛骇浪,这阴沉的老旧味里浸泡着的是唐家数百年的威名。是所有唐家人的精神和魂灵所在。

旁边的三个堂兄当然也是唐门子弟,所以他们听了这句话之后都笑了,大笑。一个继续挥拳揍向唐轻笑,另外两人一个转身过去朝这个说话的人踢出一脚,还有一个笑着弹出一只铁蒺藜。在他们看来能说出这种话的蠢货才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应该赶快去抓紧时间重新再投胎才是。

“怎么了?今天不和我好好玩玩了么?不和我好好聊聊了么?不放点小玩意来吓唬大爷我了么?”

所以几乎和所有这样说话的男人一样,这样的安慰通常也是没丝毫的效果。林筱燕还是那样害怕:“不是啊。阿笑。虽然我很笨。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是不一样的。那个货主那样奇怪,爹也居然在镖货里夹藏了那么多的茶盐还有,还有你好像也和往日间不一样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要走了?”

“只要先去将镖货送到,了了这桩正事之后确定无人注意你们,再在白石城联系上买家,转回来悄悄取出拿去卖便行了。毕竟我早已从流字营退役,那些官兵若要认真起来可就不一定能吓得住他们。”小夏站起来拍拍手,看了眼油布下的包裹。想了想,还是向林总镖头问:“事已至此,就恕我多嘴一问,望林镖头你不要见怪。你们这些护送的货物可是有什么古怪之处么?”

看着林总镖头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小夏再一次确认了,这道暗镖确实是没那么多油水的。向走镖之人打听镖货详情乃是大忌,虽然现在也算同舟共济,小夏也不会去随便开口询问。不过稍微换个方式说话,也能知道想要知道的。

蜀州唐家居然敢用蜀州唐家的名号来吓唬我?那个用剑的臭小子!

“只要小心些,却也没那么容易死。别人为救我而死,若是拍拍手道个谢便走了,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不是。还有我也没尝过这种军旅日子,试试也不错。这两年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开了不少眼界,总之算是挺有趣的。”小夏笑笑,说得很轻松。当然事实上远不是这样容易,那两年间他至少有四五次差点丧命。也不是没后悔过,但终究还是活过来了。“两年多前从流字营退役,将领来的军功换做钱送去那个几个死去的朋友家,然后再去扬州混了一些日子,本来准备去青州打听我师傅的消息的。银子却一不小心花光了。在洛水城本打算先混口闲饭吃等着我师傅的消息,却又不小心被卷入些江湖恩怨,只能从这里往雍州逃难了。”

“我是去找你要账的。”小夏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唐门暗器如此凌厉,哪里还轮得到我道家符箓?”小夏冷哼一声。“还有他们要怎么样又关我屁事?”

“我当然知道。不过有时候凑巧得太多。就很难让人相信是凑巧了。我刚出唐家堡,四处寻找有什么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时候,凑巧就听说临山帮挖掘出了一个很可能是天地灵物的东西,凑巧的是,神机堂也刚好可以买到这天火派的很多消息,在我刚想怎么样能混入这天火派的时候,凑巧临山帮少帮主就急需要娶一个他自己从没见面,其实也根本不想嫁给他的新娘子,凑巧和我三奶奶当年的情况一样这些也就罢了,最凑巧的还是一个能帮我去顶替那新娘子的野道士。又曾经卖过一些有问题的符箓给天火派,天火派也凑巧把这些符箓用在了祭炼大阵上”

终于,最后一张辟尘咒在引导下重新融入大阵,这一片扬起的灰尘烟雾也完全消散,小夏长吁一口气,抹了抹满头的大汗,只感觉双脚发软,精神发虚。这简直不比那天绘制这些辟尘咒的时候轻松多少,如果不是还勉强记得这是在大阵中,他就要马上躺到在地上先睡一觉再说。

“你不去也是九死一生!若是小问题,灵物祭炼得不完美,张长老震怒之下说不定将你囚禁画符都免了,随手就能将你小子给烧作灰烬!若是出了大问题,那中间的那一颗融合了天地之力的极火炎阳球炸裂开来,这整座山也会尽数化作岩浆,若是引动地火喷发,方圆百里之内更是人畜不留,你当你跑得了么?”莫离老道声色俱厉,目露凶光,随即又叹了口气,表情声音都软了下来,一脸的灰败如死。“其实老夫的身家性命也都系在你身上,你就当做救你自己,顺便也救老夫一把吧。那些符箓都是出自你之手,也只有你去才能以神念引动符力流转,若是老夫自己能动手,你当老夫还愿意把自己的性命都系在你这乳臭味干的小子身上么?”

“贵派长老和祖师修为高深,道法通神,自然能视七情六欲为求道之障碍,但却强要要求门中所有人都和他们一般,却正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了。”

唐轻笑答应的五百两自然是今早一早就让他拿给自己了,但是除开这三百二十二两的支出,这一趟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居然才收了一百七十八两,真是没赚多少。小夏叹了口气,摇摇头,颇有些沮丧。那大力神符和隐形符若是卖得好,说不定也能赚上一百两呢。

“少帮主夫人果然美如天仙!少帮主艳福齐天啊!”

黄色符箓骤然化作两片清光炸开,被清光照中的唐轻笑徐少帮主两人则马上就僵住了,好像变作了木雕泥塑。徐少帮主还是那样虎目含泪低头自言自语的模样,唐轻笑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手还微微要想扬起的样子,似乎在那清光下还能来得及反应一下。

“啊?对对对,就是因为那些山贼那些山贼为了抢夺我们临山帮好不容易找来的灵物无所不用其极居然居然用妖法让我以为和具女尸共睡了一晚。便从此吓得见不得女人了。”

“你还以为是你自己英俊潇洒,才引得那小姐春心大动,奋不顾身才来找你的?”唐轻笑冷冷一笑。

“那你辛辛苦苦把这些东西摆在我房间里来就一定是想请我吃了。实在是多谢。”

“当然是被冤枉的了。”

明月的声音并不大,也不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中年壮汉和那几人都没听到。而听到了的小夏则仔细看了看那激烈无比的战团,居然也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少年剑客确实是不需要去救的,当然是不是好人这点他就不好说了。

小夏转身就跑,跑出不远之后身后惨叫传来,小夏转身一看,那几个被雷鸣符震得头晕眼花的马贼正被冲来的血牛又踩又咬又用角顶,很快就像几张破布一样地被撕扯得稀烂,然后那牛四顾了一下,又把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又再朝他冲了过来。

“如今也只有靠阿笑了!大家都在这死守着,看阿笑能不能去先干掉他们的首领!”中年大汉望着少年剑客的背影也是满眼的泪水,但他也明白自己只能做些什么。

“为什么要住手?”明月奇怪地看着小夏。“这个人这么凶,留着干什么?”

“是马贼?”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虽然小夏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马贼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设伏。

白老帮主也是数十年刀山火海中走过来的,眼力自然不差,能看出这将李玉堂撕裂的爪劲不凡:“随手一击罡气便破体如摧枯拉朽。这凶手武艺已入先天至境。若非如此的大高手,又怎能将如此多人一一虐杀?”

白老帮主吃力地把视线挪到这个男人身上。这也是个几乎把全身都笼罩在盔甲中的男人,神机堂的人似乎大都是这样,可能出于展现自己的机关盔甲的心思,也可能是不把自己包裹在这层皮中就觉得不踏实,只要是有了一定资格,能穿得起这种盔甲的神机堂中人随时都把这身盔甲穿在身上。

如果你认识他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小夏苦笑,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想了一会,似乎还是得不出什么结果,少女叹口气,摇摇头:“还是想不出来,算了,先试试这个吧。”

话虽这样说,李大侠脸上依然满是的不舍和不甘,抱着头自言自语:“但是若不尽快解了此毒只怕性命难保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胡茜脸上的古怪笑意更浓了,很难想象她这样一个阴沉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但是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将她的话打断。

胡茜那一身神机堂秘制的盔甲现在已经全数不见,身上还有不少的擦伤挂伤,能在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击中活下来,也可以说是同样的匪夷所思。但胡茜现在脸上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高兴,而是满脸的恼怒,一声尖叫:“臭小子,临死也不忘害我~!”

“这毒以人心念中的怒火,欲火,情火为引,一旦发作就会从四肢百骸中生出真火将人烧成焦炭,无药可解。大师居然能撑到这时候才发作,这佛门果然高深莫测。”

说是动手好像并不恰当,因为她动的不止是手,实际上她全身上下每处地方都在动。她和她那一身盔甲一转眼之间就从毫无动静毫无生气的死物变成了一堆繁复忙碌的工坊。她左肩隆起处的盔甲骤然打开,一排细细的蓝色弩箭激射而出,右手一抬,手肘上的刀刃也破空飞去在空中绕出一个弧线劈向灭怒和尚的头。胡茜手臂再朝内一曲,臂端一个凸起处也有一颗弹丸跟着飞出,甚至她膝盖一顶,也有一团事物碰的一声被机括弹上半空,在灭怒和尚的上方炸开成一片银色的丝网落下,最后她本人再一侧身,从背后取下了一只手臂粗细的铁筒对准灭怒和尚,轰隆一声火光炸起,居然是一门火炮。

江湖上虽然很多人知道这位净土禅院护法金刚精修的便是这大威德金刚法,但大都以为只是这一法相所衍生出来的法术,禅唱,拳脚之类的神通,谁都没想到他真正精修的居然是这大威德金刚法相本身。

“好了,李大侠,先把正事办妥之后再说其他吧。”胡茜终于开口了,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声调。她一直对着树下盘膝坐着的灭怒和尚,而对小夏她则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好像那真的不过就只是可以稍后再慢慢处理的‘其他’。

“不错。便也是为了这妖孽。”灭怒和尚点点头。“贫僧不知那胡茜是否也和那李玉堂一般为了这妖孽带来的虚名实利。但若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无疑更远远超出之上。困在这妖阵之中她可能还有顾忌,而一旦能够安然出阵,恐怕我们就有如同洛水帮那些江湖同道一般有性命之虞。贫僧原想暂借这妖阵拖延时间,慢慢找出她的破绽再借机将之制服,所以才在之前说夏施主你所做标记并无变化,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而已。哪料得到那云州施主妖化之后如此棘手,虽然也逼出了那胡茜隐伏的手段,贫僧却也身受重伤”

“贫僧这只是外伤而已,法力还在,这妖孽被符法封镇,你们快去快回,想来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灭怒和尚也点点头,盘膝闭眼,似乎准备打坐运功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