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停了下来,飞在空中的暗器却停不下来。但老太爷的那一摆手,这些空中所有大大小小能看见的看不见的暗器就全都脱离了原来的方向,转而飞向了他的手中。

对于唐轻笑的父亲的叛出家门,虽然老太爷没说过什么,没责怪迁怒过四房的任何一人,也没下过手令去追捕,但没有人会真的以为这事这样就能算了。这毕竟也许是唐家近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丢的最大一次脸。而现在这个丢出去的脸现在自己还回来了,老太爷还愿意接下么?

然而只是几眨眼的时间,这三个大笑的唐家子弟就全都躺在了地上打滚惨叫,那个挥拳的被折断了手腕,踢出一脚的脚也断了。那个弹出铁蒺藜的则被弹回来的铁蒺藜打中,摸出几个药瓶忙着朝已经快比腰还粗的腿上涂解药。

不过真的会有官军来吗?林总镖头的心底浸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这上百马贼能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离白虎军不过二十里的小镇上来,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东西。

“走?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放心吧。”唐轻笑的声音很温柔,似乎还拍了拍林筱燕的肩膀。“两年前,蓬莱剑派直接以掌门亲传弟子的条件来召我入派我不是也都没有去吗。”

林总镖头的声音满是苦涩和苍老。火光照得他头上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分外明显,这个总镖头现在的模样表情和一个灾年歉收的老农没丝毫的区别。江湖上混口饭吃并不是容易的事。鲜衣怒马一掷千金,快意恩仇割头下酒,那些毕竟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抑或干脆只是少年们的单纯臆想。真实永远都比臆想不堪入目得多。

但若真是这样,这道暗镖真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油水,那么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马贼被引来呢?小夏想不明白的就是这点。

呼延宏达又松了一口气,然后挥了挥手,对一旁的手下示意:“取五十两黄金来送大夫。”

“原来你这六年过得这样精彩”看着小夏,唐轻笑的表情有些呆然,随之涩然一笑。“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么贵的药我可没钱付给你啊。”小夏又叹了口气,他都没想过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用上药王山庄的药。

“你真的不是为那朱雀灵火而来?”

“”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也许是这生死关头心无杂念,也许是难懂这浸粪坑还真能磨练道心增进修为不成?

“臭小子,这时候还有心情来讥嘲我么?我若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莫离老道恶狠狠地瞪了小夏一眼。随即又拉开他朝旁边走了几步,指着大阵的一个角落低声说:“看见了么?你和你师傅卖与我的符箓就用在那一片位置上,等会大阵全力运转之时若是有了滞碍,你就得马上过,如果真是你那里的符箓出了问题,就以神念为引,将那些有缺陷的符箓引动和大阵之间重新契合。”

“道友言之有理。看道友小小年纪却见识过人,难道是龙虎山,茅山派这些名门子弟?”

茅山派的镇魂符曾小姐当然是看不明白的,就在她睁大了眼睛用心去看的时候,小夏也一把将符箓按在了她的额头上。这本来是镇压僵尸和一些灵智不开,浑浑噩噩的妖兽的符箓,但小夏经过数次实验也发现只要将对方的心神注意力吸引在上面去,对付那些不怎么浑浑噩噩的妖兽动物也是一样的有效。

“嘘。白痴!”

“住手。”乘着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床上坐着的新娘子好像终于也弄明白怎么回事,想清楚该如何了,及时出声制止,对着得意洋洋的梁洪涛说:“梁厄表哥,多谢你不远千里为我赶来,但是如今我已和夫君拜过了天地,也已是他徐家的人了,所以我也已下定了决心就跟着夫君了,你还是请回吧。”

“居然有如此可恶的山贼?”

唐轻笑吃得很少,只是随口喝些淡酒,眉头轻皱,眼光就没离开过曾府的大门,显得心事重重,大概一直都在想着怎么样混进去的事。而小夏则不只是大吃大嚼,还端起酒碗四处敬酒,兴高采烈,口沫横飞,简直比那些专门来吃白食的人还要吃得开心。

实际上这桌菜很明显没有请他吃的意思,因为桌上并没有多余的碗筷,不过这也难不倒小夏,他摸出两张空白的符纸用最快的速度画了两张固形符然后在手上一撮就成了一双纸筷,然后马上伸手夹了一大筷肉丝塞进嘴里。

小夏叹了口气,说:“城里曾老太爷的小女儿最近犯了癔病,一天到晚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吃药治不好,去请庙里的和尚法师来念经也不见效,我听说了就自告奋勇地想去试试。结果原来那位小姐只是不满意曾老太爷给她定下的一门亲事所以才装疯的。后来这位小姐半夜偷跑来说要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结果被家人发现。曾老太爷说我用妖法勾引良家妇女,就上报官府把我给抓起来浸在这里了。”

这时候,那边久战不下的马贼大当家似乎是发觉了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居然疯了一样丢掉了双刀,空出了双手拼命朝前一扑向少年抓去。但是少年只是身形一闪,就已经让过了他那巨大笨重的身体,然后举剑刺向他后心。

唯独只有三当家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在这片青光之下,他手下还差一点就能完成的法术像热汤下的积雪一样地崩溃散乱,如果他的法术能整个地完成,有一个稳固的形态,也许还能支撑得住。但是现在这就像用竹竿拼凑一个三角支架,正在捆扎那个最为重要的三角点的时候却被人从旁蹬了一脚。他几乎能听见那个已经被他炮制得差不多了的黑牛魂魄正发出一声满是恨意和疯狂的怒吼。

转眼之间,少年剑客就已经和至少十几个马贼撞在了一起。他依然还是那样用平平无奇的剑法,一刺,一砍,一拖,每次就会有一个马贼的喉咙被割开,但是周围的马贼实在是太多,他身边也再没有了人给他遮挡掩护,没多久他的身上也被砍了两刀,中了一箭。

呼的一声厉响,一条黑影骤然破空激射而来,居然是从地上的壮汉手中抛出的精铁长棍。这马贼首领倒地之后虽然也在惨叫,但是眼神精力却没丝毫的散乱,眼看小夏和明月似乎没注意到他,就将手中长棍当作暗器抛了出来。

“是两个稚儿~!都小心了,似乎还有些本事,这小子似乎还会些法术,下死手~!千万莫要让他们走脱了~!”

没过多久,李大侠那两大截四小截尸身就被搬到了大厅里来,其他仵作和帮众也都退了出去。

“吴堂主的消息来得好快。”白老帮主冷冰冰的,有气无力地说。这消息自己也才刚刚听说,他居然也就知道了。

“我记得我是很恨的,非常恨。我看得很清楚,他们是怎么样在那几个人手里被活生生地剥去了皮毛,然后在太阳下挣扎了很久才死的,我记得他们一直都在看着我,我记得他们的眼睛。而那些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的惨状大笑。”

说完,少女那只手指头就放在了小夏的心口上,开口念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若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李玉堂转身又给了小夏一脚,怒吼:“臭小子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么?死到临头还对这妖孽念念不忘~!本大侠这是在自救~!你以为和你这无耻小贼一样么?不留此有用之身,又怎能继续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卑鄙无耻~!卑鄙无耻~!”

也许百里之外听起来像是一个闷雷,但真的在这里的人却是听不见什么声音的。

灭怒和尚转过头来看着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在朝后退的胡茜,怒火已经从那双通红的眸子中烧了出来。

李玉堂料得其实没错,灭怒和尚确实没有拳风离体,也不敢用那能击出数丈大坑的伏魔杵,只是下面那只右手中指屈指,像弹苍蝇一样地朝他弹了一下,口中轻念:“明王无相色空指。”

“正因为有诸多外道邪魔,人心迷乱,沟壑难填,这娑婆世界方才如此丑陋不堪,众生凄苦,不得解脱。贫僧面壁三年,才悟通此理。于是在我佛金身前发下大宏愿,要扫尽一切妖魔,杀尽一切恶人,广弘我佛,普渡众生,让世间人人都信奉我佛,还这天地一片清净祥和。”

“嗯?”小夏一愣,还真的就站住了。这位青州大侠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高深莫测,让人全摸不着头脑。

“而那两人离阵出去之后,无论是自以为找到了出路而立刻返回,抑或是前去洛水城找到了帮手再回来,都不会再留任何知情人的性命。好在还有夏施主你宅心仁厚,贫僧便只有将这唯一生机寄托在夏施主身上了。那小普陀寺乃是我净土禅院门下,普济师兄得你报信之后必定前来救援。即便来不及,也能将此事真相大白于天下。还请夏施主快快动身,贫僧伤势太重,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胡茜又指了指远处地上的白衣少女,用她那特有的机括似的冷冷的强调说:“但可惜我那两具机关兽也都毁了,我们若是带着那妖孽行走起来也快不了,只有将她放在这里,由大师看管,待得我们带了人手回来再押送回去。”

“我佛慈悲。原本该把黄施主你带回净土禅院封入十方净世舍利塔中镇压,但贫僧分身乏术,如今唯一之计也只有助你早日解脱,免受这无穷无尽的畜生之苦。”和预想中没什么两样的话语后,灭怒和尚一掌就带着凛冽的罡风轰在了云州大汉的胸口上。

胡茜口中的三人,自然指的是她自己,小夏,还有李玉堂。云州大汉从一开始在她的眼中就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半晌,小夏终于认输似的长叹一口气,从腰间拿出水囊送到少女的嘴里。等少女喝了几小口水,小夏再拿出了所剩的那半包干粮分出一半放在掌心碾碎,递到少女唇边。

“那这……”李玉堂张了张嘴,却说不下去。难道这本来就是白衣少女的本来面目?难道这刚将一群江湖好汉零碎分尸,将少帮主活活剥皮的少女真的就只是个少女?

扑向小夏的白衣少女们在剑光下都消失了,但是裴护法自己却被一只从背后的小手洞穿了胸腹。热乎乎的鲜血溅得小夏一脸都是。

这一声很轻,但所有人都听都了,仿佛脑中最深处有一根弦被拨动,但并没使人感觉到丝毫的不适,反而是一阵莫名的清新,生机勃发之意。

小夏站在一旁没说什么,只是抽了抽鼻子。那唤出两只灵兽精魂的镯子他之前也看到过,原本应该是戴在那云州少女的手上的。

这一句好像又确实在理。李玉堂狠狠地皱着眉毛,皱了半晌,才闷声问:“那胡香主以为,这迷阵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倒卧在火堆旁边的巨大身影转了过来,那个姓黄的云州大汉醒了,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别骗我。”唐轻笑蹲了下来,刚才这个马贼首领的迟疑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一把扯住了大当家背后插着的两只弩箭,扭了扭,捣了捣再慢慢地往外扯,一边扯还一边慢慢旋转。大当家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他刚开始还扭动,但一动就牵动了背后上的更多箭伤,更是痛得厉害。

“说老实话,否则我就这样慢慢把你背上的箭一只一只地拔出来。反正你肉多,不一定死的掉。”唐轻笑丢掉手里的还挂着些肉丝的箭只,冷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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