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离开临山帮之后,我还想着从此一别,江湖路长,生死难料,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重逢之日。如果若干年后道旁相逢,大家把酒言欢一定是桩美事。说老实话,虽然我们在一起不过只是短短几日,但我是真把你当做朋友了。”唐轻笑也叹了口气,虽然眼神中依然带着浓浓的戒备之色,但话语中也确实有些感叹。“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在我前面就赶到了天火派。还那么轻轻松松地就进来了。”

小夏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如同之前莫离老道所说的,是他所绘制的避尘咒在大阵全力运转之下逐渐开始失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辟尘咒以神念重新引导回来。

“原来这就是天地洪炉大阵,是以地火熔金阵为基础,再以离火焚天咒等中品符箓为体。聚星集气符,炎火聚灵符这些下品符箓为脉络,那些上品符箓为核心构建的二重大阵,引动太阳真火和地心真火交汇,又还能将火的发散升华之势消去,凝聚不散,果然玄妙非常。”小夏抹了把汗水,看着前面的大阵忍不住开口感叹。这只是站在大阵边缘,一股股的热浪就扑面而来,也不知道直接坐在那火球旁边的三位长老怎么还能忍受得住。

“道友如此看重义理人情,所作所为更仿佛儒门子弟。我们道门中人便是该一心求那无上大道,道友如此是不是有些多余了?”这守门的弟子对小夏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风范大为赞叹,已不敢将他视为寻常少年。而是真正当做同道来说话。

“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你要把我送过去。”

“那梁洪涛为人浅薄轻狂,即便在昆仑派修行了十多年,哪里能修得多少的能耐,那两道符箓多半也是粗糙烂制的,虽然一时能捆住人,但不过几息之间就自然消失了,夫君只是被他击昏过去罢了。”

大饼脸男子梁洪涛却没去理会。只是上前伸手去拉坐在床上的唐轻笑,柔声说道:“小倩,来,不用理会那废人,和你涛哥哥一起去昆仑山下享福去。莫说你家中父母和这小小的土包子帮派,便是天皇老子来也管不了我们。”

躲在床下的小夏自然是看不见坐在上面的唐轻笑的,只是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居然确实变得和曾小姐的有七八分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早有准备。

“你就不怕被认出来,重新抓回去浸粪坑?”

“嗯。看不惯就不看吧,我要睡觉了。”小夏倒在了床上,闭上眼。

“没有。”少年捏着鼻子摇头。

依然还是那次给小夏解去蛊毒的经文,但这现在用在血牛身上好像也有奇效似的。随着明月口中的声音,血牛发出一声仿佛解脱似的长哞,先是三当家画在它身上的符咒渐渐消散,然后是身上那些融合了血的泥土纷纷掉落,露出下面的黑牛真身来。黑牛那双原本满是血丝的眼睛也逐渐恢复清明,看着面前的明月流下两滴大大的眼泪,这才倒地死去。

远些的另外两个马贼却只是被这巨响震得脑中嗡嗡作响,吓了一跳而已,毕竟距离已远。他们也还不忘满脸警惕地挡在三当家面前,注意着这巨响会炸出些什么来。但是偏偏什么都没飞来,这一声巨响也就只是巨响罢了。

和粗壮威猛的大当家二当家相比,这位马贼的三当家却是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他大概年逾六十,骨瘦如柴,佝偻着背坐在一把折凳上,看样子别说是铁棍长刀了,大概重一些的碗都自己端不起。但既然接到了大当家的命令,他也不敢怠慢,立刻准备出手了。

小夏看了这些人的打扮一眼,更是可以确定,回答:“他们应该是从冀州那边过来的,这边地势崎岖泥泞,马大概都留在那边吧。这边的人手应该只是他们的外围。”

说起来,这脚下的路确实是越来越难走,官道已经在丛生的矮树和灌木中几乎看不见了,前方的丘陵也越来越多,弃马前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小夏有些犹豫,这样说来明月的建议似乎也是个好办法,虽然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妙龄少女背着赶路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大合适,但这确实也没人看见不是。加上这位明月姑娘似乎也不能算完全的少女,不是也有道门高人收复妖魔之后当做坐骑的么?不过这话要怎么说呢明月姑娘所言有理,这马儿一路之上也幸苦了,我也不忍再骑,便来骑你吧

这时候一旁的吴堂主突然一行礼说:“此番灭怒和尚身死,净土禅院势必追查,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大师这秘术恐怕会对大师有些不利,还会牵连到我堂在青州”

只是一句话,就将这个老人全身的气力和精神全部抽空,软绵绵的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虎皮躺椅中,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

元神和躯干被毁,却还能留下一丝意识在这片树林之中,这黑木树妖说不定离传说中的长生天妖之境也不远。小夏吐了吐舌头。不过树木之精虽然生命悠长强韧,但汇聚出神智来也千难万难,这树桩可能今后也只能是个树桩罢了。

“”小夏不知道说什么了。

“糟糟糕了中了和那秃驴一样的毒,还无药可解,现在不能太过生气,不能太过生气”李玉堂先深吸两口气,努力把表情平复下来,但是脸上的肉好像又不听使唤一样的抖动。“但是那臭小子又给我下了阴阳合欢散,该怎么办,怎么办听闻这阴阳合欢散霸道无比,若是不得男女交合那欲火就会越来越旺盛无可收拾”

“那蠢货能知道些什么,胡言乱语恰巧说中了罢了。”说起这位青州大侠,连兴致正高的胡茜都忍不住眉头皱了一皱,好像正津津有味地回味一道美食大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坨大便。“不过是凭了运气在那妖孽手中活了下来,后来连当颗棋子也当不好,若不是他在那鬼叫,我大可慢慢等到灭怒中毒更深些的时候再出来摊牌,也没这后面许多手脚了。”

“去找~!”

轰然的闷响声中,六个足有脸盆大小,可供一个人穿过去的空洞猛然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在土人身上炸出,飞溅四方的泥土给这方圆数十丈内下了一场土雨。土人的身体一歪,那刚刚才凝聚出的形体在这六个巨大的空洞下几乎马上就散了架,但是不断从地面涌上来的泥土又很快填回了残缺的部位。

“若是你稍有妄动这妖孽便立刻性命不保。难道你千里迢迢地送具腐尸回去还能弄出你师伯的那什么舍利子么?速速将那什么怪物法身的法术给卸了”李大侠的剑锋就贴在少女的脖子上,所以他很有信心。灭怒和尚离他还有十多丈的距离,那离体拳风无论如何也没有他心念一动手一动来的快,那击杀小夏的虚空一击固然不可捉摸,神威难测,但他就站在白衣少女身边,灭怒和尚也只能投鼠忌器。

灭怒和尚皱着眉,闭着眼,满脸愁苦之色地自言自语,身周的那层光影也抖动得越来越剧烈。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猛的一睁,那平复了半晌的怒容再次山呼海啸一样地在他脸上涌现,一张口,雷鸣一般的怒吼从胸腹间炸出:“只是这世间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李玉堂义正词严地说得正痛快,眼角看到了小夏正在朝后退去,立刻把长剑虚指向他,厉声高喝:“臭小子给我站住!”

“那夏施主可知贫僧为何要你朝南而行?为何不要你和那两人一起朝东?”

“大师高义~!但我等这几日和大师一起出生入死,同舟共济,于这为难之际怎么说也不能丢下大师不管”李玉堂先是振奋了一下,但马上又露出为难之色,无论这出阵的诱惑有多大,但这绝不能弃同伴于不顾的侠义道精神却也是一定不能忘的,至少不能忘表露出来。

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他现在走路的姿势都已经呈现出一种只有动物才有的起伏,不过原本弥漫在脸上的狂躁已经不见了,眼中的血丝也都消失,只是眼眸的颜色好像有些古怪,他现在反而是所有人中看起来最平静的一个,如果他现在还能算是人的话。

“这妖孽身上分明有一个和他佛门有关的大秘密。灭怒无论是想保住这秘密,还是保住他佛门的脸面,都有足够的理由将我们灭口。”

现在只要抽剑一斩,这修长的脖子就会像纸折的一样轻飘飘的断成两截,那细腻柔软的肌肤在虹影剑下不会比豆腐更难切。小夏眯了眯眼。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现在之所以被困在这树林中就是因为她。那位李大侠虽然脑子不大好用,但有些话确实也是没说错的。

“这妖孽……怎的还不显出原形?”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白衣少女,李玉堂并没有走得太近。脸色也有些难看。“难道连张天师亲手所绘的灵符也不能完全镇住这妖孽?”

“地上装死的那个云州蛮子!快用你的灵兽精魂!借用兽魂的灵性和直觉说不定能看穿这妖孽的真身!”

白衣少女皱了皱眉,轻轻地哼了一声,原地转了个身,身周就马上又多出了数十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全都转身跳起朝树林深处跃去。

云州大汉摸摸一头乱发,哈哈笑了笑,两手一交,戴在手腕上的两只骨头镯子碰在一起,两只半虚半实的野兽身影就浮现在大汉身边,是一只白色巨狼和一只足有人大小的猿猴。

胡茜说话了。声音从她那有些略大的头盔里晃荡出来,带着些嗡嗡的回响,却非常清楚冷静:“能一路跟着我们不被发觉,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们引入迷阵中来,放眼青州江湖,能做得到的不过三四人而已,而这三四人俱都是名声赫赫的宗师名宿之辈,断不会亲身试险来做这等下作之事。”

“原来胡香主也在。”李玉堂闷闷地哼了一声,手松开了剑柄,朝这满身盔甲的女人拱了拱手。

噗通两声,两只灵火猫一声不吭地掉落在地上。知道这蚊须针上的毒药无用,唐轻笑在这些针上还灌注了数种后劲,入脑之后分别弹,钻,震。扭曲,回旋,转眼之间就把这灵火猫的脑髓给搅成了一坨浆糊,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小夏噗通一下跪倒,他也感觉自己的脑髓好像成了一团浆糊。这两张符的合力之用实在耗神太过。

“快走!”全力发出这一轮针,早也耗费了不少精神和力气的唐轻笑也是感觉不轻松,但总比小夏好得多,拉起他就朝外冲去。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终于再也没遇见其他的灵火猫,终于跑到了这分舵驻地的边缘处。朝外一跳,终于脱出了这好像无边无际的火海。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岩浆已经在缓缓朝这里蔓延过来。

刚一出来,唐轻笑就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但是小夏却感觉一股巨大的灼热感从外到内不断地收缩,似乎马上就要在他身体中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