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徐少帮主能够有心思仔细看看,就能发觉在他已经满头大汗的时候,这位娇滴滴的新婚夫人却没一滴汗水。而且她也并没被这神奇绚烂的玄门大阵吸引。眼光不时还有空扫过不远处窃窃私语的小夏和莫离老道。

但是小夏很头痛的就是,他知道这个祭炼多半不会顺利结束。到底该怎么办,能怎么办,他现在真的很头痛。

“你放手啊,我再加你五十两总可以了吧。我要卖你还用得着将你弄醒么?”

“果然不愧是我娘子咦但是你之前不是被那厮用符法和我一起定住了么?”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你给我等着!”终究是有些发憷这大饼脸男子自报的昆仑派弟子身份。手无寸铁的徐少帮主不敢亲自动手,转身就朝门外走去。亲朋好友都知道这洞房可能没什么好听的,甚至有些忌讳,因此周围连帮中弟子都没一个,还要走到别处去叫人。

“怎么?我长得好看还不好么?”

小夏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提出一个很合适的建议:“既然看样子暂时还想不出什么办法,在这里呆着还容易被发现,不如我们下去吃些那小小土财主准备的不花钱的酒肉,换换心情,说不定就能想出法子。还能顺便打听出些有用的消息。”

“素不相识。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连报仇都不敢的懦夫。”

“难道你经常看人浸粪坑?”小夏有气无力地说。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若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真真正正的震耳欲聋。好像凭空在这里炸开了一个本应是在九天之上的响雷。最接近的那个马贼应着这巨响就一头栽倒在地,虽然没死,好像也不是受了什么重伤,但就是爬不起来,双耳耳孔中有血在朝外流出,已被这一声巨响给生生震破了耳膜。而另外几个也是被震得晕头转向,头晕眼花,连站也站不稳了。

消息很快传到隐藏在另一面山坡的树林中的三当家那里。

“为什么他们明明没有马,却叫马贼?”明月姑娘似乎很执着这个问题。

“”小夏翻了翻白眼。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带着这位明月姑娘一起逃跑是对还是错,不过至少有一点,这一路上确实不会太无聊就是了。

轿子里的声音似乎显得很满意:“好。那就速速去将那李玉堂的尸身给本座带来吧。”

“发现少帮主的尸体了。和城中其他人一样,是被剥去了皮,又被人以树枝穿过颈项而死。”

“虽然黑木先生不能说话,但还是能够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事的。他能感觉我被捉住了,他没办法救我,就只能让你们一直走不出去。现在知道我没事了,他也不会再拦着其他人了,只是不会让其他人走到这来来而已。”

“胡说。”少女一笑。“你明明是怕我连你也一起杀了。”

小夏痛得连脸色都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了好几次,他清楚明白地感觉到潜伏在身体里的红线蛊正在翻江倒海的乱钻乱咬,那被踢中地方的皮肉好像马上就要爆开一样。好在李大侠也没有心思再来好好整治他,说完这一句,他自己的脸上也正浮现出惊恐之色来。

小夏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看似简单愚蠢的想法也不一定就完全错了,只是问题的深度广度不同罢了。比如李大侠就只能想到这个能卖多少钱,能让多少人知道他的名气而已,类似于乡间村妇捡到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也只会说起要如何如何把牛栏打成银子的锄头换成金子的。

“厄所有人?这帮主,这两天历山剑派那边似乎有些蠢蠢欲动,若不留下足够的驻守,只怕会被”

小夏的突然现身确实让灭怒和尚的表情惊讶了一下,不过也只是转眼之间就被愤怒重新掩盖了过去,他依然是屈指弹出,而且这一次不再是一指,而是上中下三对共六只手臂一起弹出了六指。

多亏有了胡茜和灭怒和尚对话这一段的时间,李大侠在这绝境之中,急中生智,居然也想通了某些关节,发现了某些手段,好像也找回了一些自信来。看来这一来就将这白衣少女掌控住确实是英明非凡之举,不光之前令那姓夏的无名小辈不能逃跑,现在还能依仗为保命翻身之本。

“其实也不能说那道士刻意害我一家。世人大都如此,即便是换了其他人大概十有九个会是和他一样罢。连那成了妖的母猪其实也没什么错,若无我家人杀它数十上百儿女的因,又何来它吃我一家五口的果?不过是因果业报,宿债朝偿而已。只是只是”

“住嘴!秃驴!休得要假惺惺地装好人~!”李玉堂一声大喝,怒容已经逐渐被满脸正气掩盖下去。“你当我不知道你搞的什么鬼么?你先是故意将那云州蛮子的妖魂镇压在体内,又带着我们在这树妖阵中乱转,借口出去探查,其实就是想用那逐渐妖化的蛮子来借刀杀人。幸好胡香主机智过人,看穿了你的阴谋诡计,令你和那蛮子自相残杀,最后再以机关术将那蛮子除掉。你落得如此下场正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如今还颠倒是非,意图污蔑我和胡香主。还想着靠那臭小子去给你找救兵?妄想!”

“大师何出此言?”小夏的眼睛已经瞪得几乎比灭怒和尚的还要大。

“无妨。这伤势虽重,却还不至于丧命,贫僧就在此处休息养伤几日罢了。”灭怒和尚看起来已经很虚弱,但也努力地在怒容中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加上满脸的血让他这个笑有些惊悚。“幸好贫僧已用法术辨别出了方向,这妖阵的运转今日似乎也停了,你们应该能趁机走出去,就暂且不用管贫僧了。”

那是云州大汉,吃饱了东西,他绝对是昨天晚上睡得最舒服休息得最好的一个,现在看起来精神十足,容光焕发,连脸上手臂上新长出来的毛都那么挺那么亮那么黑。他用几乎已经有簸箕大的手掌挠了挠头,匕首一样的指甲从乱蓬蓬的头发里扫出一阵阵的皮屑,朝看着他的小夏笑了笑,一张嘴一直裂到了耳边。

小夏点点头。胡茜说的没错,至少他也是这么想的。

小夏眼光落在身边的白衣少女身上,她还是看起来宛如睡着一样,还睡得很安详,清秀妩媚的脸上是一种只有在婴儿身上才能看见的安静,细长的颈脖靠着手肘,柔柔的月光落在那里的肌肤上,轻软柔美得让人觉得就算死在那里面也是种无比的享受。

白衣少女卷曲着身子闭着眼,只是睡着了一样躺在地上。她原本一尘不染的一身白衣现在才开始渐渐被地面的鲜血染上殷红,美得好似精灵一样出尘的容颜上是一脸的恬静,无论怎样看都和周围四处散落的血肉残肢格格不入,但偏偏这幅地狱般的景色都是她刚才亲手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快点……我撑不了多久…”小夏全身都在抖,满身的汗水已经将全身的衣服浸湿,那一张薄薄的纸符好像有几百斤重。

最先从这震惊失神中醒过来的是身高体壮的胡护法,当灭怒和尚一喝,白衣少女的其他身影一消失的时候他就怒吼一声,率先像一只熊一样的冲了出去。

云州土著本来的名字一般都很拗口,出来跑江湖的大都自己取个中州名字,这云州大汉更是个会凑趣的,不过坐在太师椅上的曾老护法对此却没什么兴趣,只抬了抬眼皮,淡淡说:“不知道黄朋友有何对付妖魔鬼魅的独门绝技呢?”

“李大侠所言,怕是不大可能。”

另外一边的树后又转出来一个身影。这是个全身都包裹在青色的古怪甲胄中的身形,深藏在头盔中的双眼迎着篝火的颜色闪烁跳动,动作有些被那身盔甲牵扯得有些僵硬,像一具机关傀儡,不过从声音上能分辨出这确实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也就在这时,唐轻笑双臂收回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弹出,六只白色的电芒带着刺耳的尖啸声朝三个长老的方向激射而去。

耀眼的光芒逐渐消逝,整个大阵中所有符箓上的灵光都已褪去,看上去已经和废纸无异,刚才还真元火力四溢的广场已是一片死寂。连最中间的那池熔岩都已经冷凝成了漆黑的岩石,唯独只剩上方那颗朱雀蛋还在缓缓旋转。火焰幻化出的朱雀已经消失,只有丝丝朱红色的火焰不断地从蛋上冒出,但这些火焰却变得仿佛有生命一样地,在蛋体上用各种姿态和形状不停地转动,跳跃,旋绕,又钻进蛋中,说不出的灵动活泼。

下方,三个天火派的长老身上的火焰也一起熄灭了,这原来是三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他们身上除了不知名的火红色兽皮制成的粗陋袍子之外一无长物,披头散发,宛如三个茹毛饮血的老野人。他们都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上的那颗朱雀蛋,皱纹交错的脸上全是狂喜,痴迷,激动,然后逐渐被愤怒,不甘所取代。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我们焚天极火罩的薄弱之处?”一个看起来最老的老人开口怒吼。如同无数火焰一起轰然烧起的声音,原来他就是之前开口的张长老。

“我当然看不出。不过我可以慢慢试出来。我前前后后在三位长老身上一共射出了三百四十九针,难道你们只以为我真想凭那牛毛细针就刺破三位的道法么?”唐轻笑的声音也带着重重的疲倦,他还是站在原地,满脸的汗水,双手微微抖动,但也掩盖不住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狂喜和得意。“所以说三位对这江湖争斗实在是一窍不通。我特意掩藏身份潜入进来,自然会对你们天火派的各种手段早有预料和准备。我早知这天地洪炉大阵需要你们所有人一起祭炼,也知道必会以你们三位修为最高深的长老为主,我趁祭炼之时出手,也就早预料到了你们不敢挪动,只能以法术抵御。这六枚玄冰锥是专程委托神机堂打造的,不是什么高深法器,用来趁虚破开三位的道术防护却恰恰够用。”

“神机堂!果然是那帮叛出巧金门的无耻之徒!”张长老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数十只炎火爆裂符一起炸开,但是他还是维持着那盘膝而坐的姿势,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在了那从狂喜转变为愤怒的过程中。“难道这灵物的消息,还有我天地洪炉大阵的破绽,都是从那帮无耻之徒那里得来的?”

“中了锥上我唐门的‘四九霜’之后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五行宗的道法果然高明,只是行事也太过迂腐呆笨了些,难怪神机堂从你们五行宗破门而出之后就好生兴旺。这天地灵物果然还是该能者得之,你说是不是,夏兄弟?”

说话间,唐轻笑骤然转过身来,双眼盯着走过来的小夏,声音和眼光里都透出寒气:“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