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謙,老天會保佑你的。”

“這是我家纖纖姑娘的洗腳水,讓你嘗嘗。”

自己害怕受驚了整整天,他卻連個安慰的話都沒有。我賭氣地鑽進被窩,背著他不去理會。他也沒在意,梳洗完自己,吹熄油燈,也是倒頭便睡。

“送我回封叔那兒吧。”

我在盼望和失望交集中苦度日子,當寒風乍起送來陣陣凄涼,天地間變得蒼茫,連樹上的雀鳥也沒了蹤影,冬季很快來臨。

“你們的村落叫什麼?”我大聲地問獵戶。

“你現在是封家的,包括任何東西都是屬於封家的!”侍女瞪大了眼睛,馬上喚其他人,“把她脖子上掛的東西拿下來,小心是蠱術,傷了少爺!”

田媽笑道:“這孩子去外面倒變乖了,打你出生起,還沒見你對我親熱過呢。”轉念想了想,又說,“你不在這些日子,有人找過你。”

樓家盛臉色凝,略顯尷尬地訕笑,“殺他也不容易。再說,他畢竟是我的妹夫,這也關係到三妹的終身幸福,我想過了,不再做這種愚蠢的事了。其實——”

安洲城的上空煙花漫天,新年到了。

“放心,這回我不會叫你們把她接走的。”

馮大泉母親的敘述,像雙無形的手,牽引著我繼續往前走。

從影院出來,我重新打開手機,時間顯示下午三點。

“古人中箭,除了輕傷,就是王公貴胄也很難活命。我只是個小小的考工令,人命不值錢,我深知這點。樓家盛肯定有害我之心,但是他又不得不利用我,所以直沒有下手的機會。最後役,樓家盛的步兵排陣完全是想置我於死地,臨戰前我在胸上裹了層絲絹。那是我的死囚弟兄從胡商那裡盜來送給我的,我正好派上了用場。箭頭入體內,會把絲絹起射入,絲綢類般不會被箭頭割開,所以拉住衣服往外扯,可以完好扯出箭頭,而不發生箭頭留在體內的致命傷。沒想到樓家盛如此狠毒,要將全體弟兄共葬峽谷,我心系他們安危,終是躲不過冷箭偷襲。”

我全身凜凜顫抖,屏住了呼吸。

他感覺到我的後怕,繼續說:“這場戰役,也是我自己賭自己。如若死了,算是天意如此;如若能活下來,與樓家盛繼續鬥下去。”

“要鬥到何時?”我幽幽地問道。

司鴻宸笑了,手指滑過我的長髮,神情變得愜意,“早晚會結束的。這事讓它暫時擱在邊去,談談我倆的事吧。婉茹,守著我,等我傷好了,我們成真夫妻,你說好不好?”

我羞澀地埋下臉,過了片刻才輕聲“嗯”地應了。再抬頭時,司鴻宸早已睡去,呼吸均勻。只餘下滿屋子細碎的陽光,溫馨而從容。

司鴻宸養傷在即,暫時想把袁放的事放下,然而袁放是不會放過他的。

那日,林子裡又有急促的馬蹄聲,去宮城探聽情報的士兵回來了。

我剛守在司鴻宸身邊,聽到馬蹄聲,司鴻宸眸光透亮。我按住他,對他說:“別動,我。”

士兵正滾鞍下馬,我過去,提醒道:“大人還在養傷呢,你這般急匆匆的,難道要大人起床殺敵不成?”

“夫人,這可是跟殺敵般重要,小的心裡有氣!”

“怎麼啦?”我疑惑了。

“靖帝犒勞三軍,連公文告示都出了,封賞名單裡竟然沒有我們家大人的名字!”士兵邊說,邊將揭來的告示交給我。

我看了半晌,心裡愈來愈沉。幾名士兵漸漸圍上來,聽得此番消息,個個義憤填膺。

“我等跟隨大人出生入死,英勇善戰,衝鋒在前,都是功臣猛士。袁軍裡面有幾個抵得上我們,如今反倒沒了功勞。靖帝懵懂不得知,如此對待,太傷人心了!”

“肯定是袁大將軍從中作梗!弟兄們都看出來了,他是心存妒意。最後戰要不是大人下令後撤,大夥兒都死在峽谷裡了!”

我將公告揉成團,狠狠地扔在地下,毅然道:“派幾個人留守林子,其餘的跟我來!我要上殿面見靖帝!”

幾個人風風火火到了宮城,這路走來,我慢慢冷靜下來。

靖帝原本就是袁放等諸位老將擁戴即位的,袁放的品大將軍也是靖帝冊封,他們君臣同心,我這般貿貿然過去,公然指責袁放的居心叵測,定是引火燒身無疑。靖帝固然不信,傳到袁放耳邊,他要是編出番司鴻宸“不堪為將”的憑據卻是易如反掌。這樣,倒霉的還是司鴻宸。

事體大,必須再三權衡再作道理。

說話間看見綿長的宮墻了,我先喚過名士兵上去打探。士兵回來說,巧的很,靖帝帶了幫文臣,去太廟祭祀天地去了。開春過後,梁漢王朝目下正值啟耕農忙時期,武官經歷戰事後,輪到文臣忙碌了。

我心頭亮,召集幾位如此思謀,方才走向通往太廟的黃土大道。

沿路有宮中內侍灑水清道,看來靖帝正從太廟出來。我正翹首觀望,內侍吆喝著,將我驅趕至道邊,那裡聚集不少平民百姓。人們爭先恐後搶占有利地形,試圖最先睹龍顏。

遠處鐘鼓聲聲,旗幡點點,靖帝為了表示親民,正由幾位文官大臣陪同下,乘坐八抬大輦輿,含笑向道邊歡呼的百姓招手示意。

輦輿近到眼前,我趁人不備,避開禁軍的長矛尖刀,直愣愣跪在道中央。

這樣的情景我也是從電視裡學來,民婦擋道喊冤,聖賢之君體現愛民如子。歷史對靖帝為人有個簡短的評判:虛榮迷信,又喜歡處處顯示他親民仁厚的美德。何況有這麼多眼睛盯著,我才會有如此膽魄。

果然,靖帝阻止了護衛的喝斥,和氣地問道:“這位婦人是哪裡人,有何冤屈?”

我高聲大嚷,“民女夫君乃考工令敖,因重傷在身不能見駕,民女替他喊冤!”說完,我抬起了頭。

靖帝眯起眼睛望著我,似乎在深思,接著恍然笑道:“朕想起來了,去年闖宮救小皇子的也是你!”

“皇上聖明,您還記得介民婦。”我哽咽了,愈加裝得可憐,“傳聞皇上胸懷寬廣,既有容人之量又有鑒人之明,果真如此。”

“你近前說話。”靖帝緩和著語氣,見我走到輦輿前深深躬,便低聲問,“此番又是何事?考工令有何冤屈?”

“皇上,考工令西境受傷回來,直為不能替皇上效忠而叫屈。去年收復皇城時,他還是個囚奴,是皇上解下敖的奴籍,並授予考工令,他回去後念念不忘皇上恩典,說皇上是雄才大略規模宏遠的明主啊!”

頌詞之下,我在慢慢打開靖帝記憶之門。靖帝微張嘴巴,緩緩頷首,司鴻宸在他腦海里有了模糊的影子,“敖朕當初認定他英雄蓋世,實不可多得之才,怎麼還是個考工令?”

旁邊有位文臣趨前稟奏,“皇上,那個敖在西境堪稱‘無敵勇士’,率領手下百餘士兵奮勇作戰,所向披靡,連蒙國人也是聞風喪膽啊。”

靖帝大為驚訝,道:“此事朕怎麼沒聽說過?”

又有文臣躬身上前,“皇上日理萬機,春行朝會接踵,這點小事小議不足掛齒。”

“這怎麼是小事小議呢?”靖帝大為不滿,板起臉,“分明是袁放舉薦失察,竟把如此棟梁之才給遺漏了!疏忽疏忽,如若真的漏下英雄,朕將如何面對朝野公議?”

我安靜地聽著文臣的言語,這會兒接口道:“皇上,不光是敖,他手下的眾士兵憋足了勁,心想為皇上效忠呢。”

說著,我暗中勾了勾手指,等候在附近的眾士兵衝過來,全都跪在靖帝面前。

“吾等參見皇上!”

“大敵當前,吾等定然衝鋒殺敵!報效朝廷!”

“這個該死的袁放!”靖帝臉色鐵青,揮袖示意眾人站起,心中的怒意隱忍未發,“諸位愛卿,你等速去督查考工令敖之事,統向朕稟告,凡事要做到褒獎有序賞功分明!”

我們幾個出了宮城,在回樹林的小道上,再也憋不住內心的快樂,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