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村落叫什麼?”我大聲地問獵戶。

到了第四天,前院響起裡啪啦的聲音,那聲音就如鞭炮聲,把我半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走出茅屋側耳細聽,還沒分辨出聲音的來源,後院的門突然開了。

田媽笑道:“這孩子去外面倒變乖了,打你出生起,還沒見你對我親熱過呢。”轉念想了想,又說,“你不在這些日子,有人找過你。”

“爹,您就別氣了。我就送三妹出門,我會好好勸導她。”

安洲城的上空煙花漫天,新年到了。

我明明知道,他接我回去的理由不會好到哪裡去,真自他嘴裡漫不經心的吐出,我還是心存極大的反感。要不是為了此行的目的,我真想狠狠地頂過去。

馮大泉母親的敘述,像雙無形的手,牽引著我繼續往前走。

正看得出神,包裡傳來滴答音樂聲。我翻開拉鏈抽出手機,前面座位上的女孩不滿地回頭看了我眼。

我在盼望和失望交集中苦度日子,當寒風乍起送來陣陣凄涼,天地間變得蒼茫,連樹上的雀鳥也沒了蹤影,冬季很快來臨。

這天,後院的門再度被打開。

這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是白髮老頭封澤。

“有段日子不見,姑娘可好?”他笑眯眯地問。

我只顧乾手裡的活兒,並不理睬他。封澤見狀,突然長嘆:“果然也是牛筋。這孩子,眼看這天氣越來越冷,你會凍死在這裡的。你為靖帝賣命,到頭來甚個下場!還是乖乖隨我回去,求老爺寬恕你。”

“他會把鏈子還給我嗎?”我暗地瞥了他眼。

封澤搖搖頭,淡然回答:“夠天真率直的。老爺是生意人,縱是江湖買賣,也要講個你來我往公平合理是不是?你只要替封家做事,為封家所用,將來這寶貝還是歸你的。”

“誰會相信呢?我又不是傻子,不會上你們的當。”我冷哼。

“你不相信也得信啊,難道就這麼跟封家耗下去?”封澤哭笑不得地問了句。

雖說他的話語帶著冷嘲熱諷,我的心底卻隱約遊蕩著絲光亮。畢竟封叔派封澤過來與我談條件,玉珠項鏈就有到手的可能,那我回到現代自然化為片光明了。

我咬了咬牙,說道:“帶我見封叔。”

“好!”封澤呵呵笑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姑娘聰明。不過,見封叔同時,我讓你見個人。等見了他之後,你會更踏實,這些日子所受的苦難會煙消雲散。”

封澤說的那個人是誰?

我路狐疑,跟著封叔出後院,拐上通往封叔庭院的青石路。婆娑的竹林中廊道兩邊都肅立著持刀的家丁,殺氣騰騰的模樣。我越想越是不對,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封叔坐在小客廳裡,面上仍是慣常的冷冽之氣,抬眼掃了我眼,道:“讓她在屏風後面候著,瞧這副邋遢相,是男人也倒胃口。”

“這不是來不及了?那傢伙吵著要進來,晚了會起疑心。”封叔訕笑,趕緊拉我進了屏風。

我隱隱約約地聽在耳裡,內心有什麼觸動了幾下,立馬似翻江倒海般。

定是司鴻宸來了。

尚在恍惚,封澤粗大的手指捏住我的兩腮,兩粒藥丸迅速塞進我的口中,隨即拉過小皮囊對著我大張的嘴巴咕嚕嚕倒水進去。如此三五口水咽下,我的喉嚨便是鋼刀在割般,整個身子被釘住似地不能動彈。我死命地想掙扎,喉嚨斷斷續續發出幾聲呻吟,整個人便軟倒在地面上。

“怕你亂叫,先委屈姑娘下。”

封澤依然呵呵笑,作勢要背起我。正在此時,屏風外飛進個白色人影,緊接著就是封逸謙呵斥的聲音,“不許動她!”

封逸謙衝到我的面前,他定定地看了看我,個伸手便將我攬在懷裡。

他依舊瘦弱,臉色蒼白,雙炯炯的眸子,仿佛有變幻莫測的火焰在燃燒。我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裡,卻發不出聲,心底卻是莫名的麻木。

他們這會兒想耍什麼把戲?

“謙兒。”外面的封叔不滿的聲音,“回你的房間去,別在這裡瞎搗亂!”

“等會兒,我自然會走。”封逸謙強硬地頂了句。

“真不懂事!”

封叔氣惱地叱道,隨後命令手下,“就說我在小客廳恭候,去把客人請進來!”

家丁領命而去。我極力豎起耳朵,整個身軀卻是散了架似的,各種各樣的痛楚,隱隱地綿綿地刺激著我的中樞神經。

封逸謙也在沉默,眉頭緊鎖。時間屏風內外鴉雀無聲,好似滔天巨浪來臨之前的靜謐。

老遠的,傳來陣熟悉的窸窣有致的靴聲,那聲音在門外停住。接著,便是司鴻宸清朗的說話聲,“封爺,小人從皇城趕來驚擾封爺,失敬了!”

“四海之內皆兄弟。中郎將大人光臨寒舍,封某有失遠迎啊!”封叔哈哈笑道。

很快地,屏風隙縫裡出現了司鴻宸的身影。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聚在那身嚴謹的鎧甲上,整個客廳顯得更加亮堂。

他已經不是夏天那個髒兮兮的囚奴了,眉目清俊,本身就比常人深邃的眼此時更是深不見底。

我無聲地發出記呻吟,中郎將,又是什麼官職?

司鴻宸繼續道:“皇城收復那日,在下有朋友送貴公子回儷城,說好速去速回,卻久無音訊。今日在下前來尋找,不知封爺拿她怎樣了?”

“你的朋友”封叔沉思,接著恍然大悟狀,“原來那個女奴是中郎將的朋友!也難怪,中郎將以前的身份也是哈哈,這個有辱中郎將,不說不說!至於那個女奴,她早就回皇城了。怎麼,中郎將沒見到她?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莫非她路上已遭遇不測?”

司鴻宸輕笑,不緊不慢說道:“封爺要是面含慍怒之色,在下倒是信了,你這般輕鬆狀,我偏不信!首先,我這朋友是女奴,是半路上逃出來的,封爺怎麼輕易會放過她呢?其次,就算封爺看在她救了你家少爺命的份上,兩件事扯平了,可她還是女奴,還是封家的女奴,所以她回不去。”

封叔冷笑了聲,與司鴻宸針鋒相對,“怪不得你沒有憐香惜玉之心,隨便她回儷城,原來是利用她探封家虛實。中郎將確實聰慧過人。沒錯,此人確實在封家,她是封家花錢買來的,自然沒有任何自由!我封某做的是正當買賣,手下偶爾搞點小賊小盜,戰亂之時情有可原。你們可以方圓幾百里查去,我封家積年累代,雖不能替國分憂,也從未做過與朝廷南轅北轍之事!”

封叔的話語鏗鏘有力,司鴻宸時無言以對。他站在那裡巋然不動,眉頭皺得更深,眼底掩不住的精光四射。

我蜷在封逸謙的懷裡直哆嗦,心似掉入冰窖,有薄薄的水霧濕潤了眼睛。

該死的司鴻宸,怪不得遲遲不來救我,原來是有陰謀的。他以前就利用我跟樓祥鎔的關係,照他的話就是引蛇出洞。到了梁漢朝又施同樣的伎倆,我怎麼傻乎乎的還在相信他?

他萬萬沒有想到,封叔不是樓家父子,他比他們更狡猾,更險惡。

封逸謙仿佛感覺到了我內心的起伏,面上閃過絲難以琢磨的複雜神色。他突然抱我起來,將我輕放在藤榻上,用厚實的毛氈裹住我。我在他懷裡就像襁褓裡的嬰孩,還在瑟瑟抖著,他白皙如玉的面膚湊過來,輕輕貼住我的額頭。

他輕嘆,問得平靜沉著,“你聽到了吧?這種人不值得你流眼淚。”

那麼你呢?我憤恨地想,汪熱流無可控制地從眼眶滾下,淌過臉龐,掉落在毛氈上。

封逸謙的眼神迷離,不知呢喃了句什麼,脣片落了下來,在我的臉上緩緩廝磨。我覺得自己的太陽|岤突突激跳,全身卻是不能動彈,任憑他的脣片轉移到我冰涼的脣上

“你讓我見見她,我馬上就走。”屏風外,司鴻宸開口了。

“按理說,封某不會允許家裡的女奴跟客人見面的,中郎將風塵僕僕到此,我便允了這回。”封叔又爽直地笑了,“不過,她現在是我家謙兒”

話音還未落,司鴻宸似乎發現了什麼,屏風上的梅花圖上鎧甲閃動,眨眼之間他出現在我的眼前。

料不到他的速度之快,所有的人都吃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