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強,是我的本色。我不會因為項鏈在他手裡,而去逢迎他,屈就他。

我們走在通往前院的廊道,沿路寂寂無人,雪淞壓彎樹枝。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圍在青銅棺槨周圍的人雙眼放光,件狀似鎧甲的珠襦玉匣呈現,金絲綴玉片,片片晶瑩精緻。

樓祥鎔指著我,直喘粗氣,“這個孽障,氣死我了!”

“爹,您就別氣了。我就送三妹出門,我會好好勸導她。”

樓家盛暗地朝我使了個眼色,我聲不響地出了房門。

樓家大院門口,我兀自站立著。回頭望瞭望那恢弘森嚴的黑漆大門,深深呼吸外面清新的空氣,感覺就如潛埋在淤泥已久,終於浮出水面般。

“三妹,爹其實很簡單,他不就是想件金縷玉衣嗎?他火氣大,你就順著他。即使真的將秘密告訴他,他也不定能得到。”樓家盛安慰我。

“而二哥卻不同了。你要的,是司鴻宸的性命,對不對?”我平靜地說。

樓家盛臉色凝,略顯尷尬地訕笑,“殺他也不容易。再說,他畢竟是我的妹夫,這也關係到三妹的終身幸福,我想過了,不再做這種愚蠢的事了。其實——”

他頓了頓,繼續說:“實話告訴三妹,我們也對金縷玉衣非常感興趣。如果裕王地宮裡真的有金縷玉衣,只要將它取到手,任憑司鴻宸子孫滿堂萬壽無疆。”

我心裡冷冷地笑了。無史料記載,樓家盛等人能得到金縷玉衣,它必定是屬於司鴻宸的。

“二哥,多謝你幾次三番救我於父親的棍棒之下,讓我免遭皮肉之苦。我知道,在樓家只有你跟我最親,我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如果有天司鴻宸打開地宮之門,我會第個告訴你。至於以後就不關我的事了。”

我像交代後事似的,跟眼前的人或物作別,彎身進了黃包車。

轉身之際,我清晰地看到,抹狂喜在樓家盛眼中掠過。

夜裡掛鐘剛敲十下,我正要躺下歇息,花園裡傳來熟悉的汽車喇叭聲。

披衣下樓迎接,司鴻宸從帶樹蔭過來,步態赳赳,五官輪廓在月夜下分外清晰。我站在台階上,默默地望著他。

司鴻宸腳步緩了下來,盯著我良久,突然笑道:“樓婉茹,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要是收起你的刻薄相,你還是有大家閨秀的味道的。”

“我刻薄嗎?”我瞪大了眼睛。

“至少說話冷冰冰的,沒幾分熱度。是不是誰欠你什麼,搞得滿腹心事似的,要不要我幫你出口惡氣?”

他近乎頑劣地笑著。我像被人突然揭開舊傷疤,慌忙回身就走。他飛身上了台階,在後面拽住我的胳膊。我遲疑,他彎身便抱起了我。

“司鴻宸,快放下我!”我大叫。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試試手勁,看來退步不少。樓婉茹,你是不是比以前胖了?我休養陣子,把你也養壯了。”

我狼狽地蜷縮在他懷裡,抓住他的衣襟不放,生怕他將我當棄物似的,隨意地扔下不管了。司鴻宸直將我抱進房間,剛將我放到床上,我就慌不擇路地往床的裡側躲。

然而剛動彈,他就以大鵬展翅的姿勢撲將過來,很快地將我壓在了身下。

我無法承載他的體重,只感覺呼吸困難,下意識用手撐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同時側頭。

他的脣迅速捉住我的,舌尖帶著溫熱,帶著某種饑渴,靈巧地探入。我睜大眼睛,那麼驚懼地看著他,絲絲的甜裹挾著他的深重慾望,正慢慢滲透進我的心內,腐蝕著我的骨血。

這個人,接吻的技巧如此的嫻熟

偏偏這個時候,健彬充滿陽光的面容再次在眼前晃動。曾經,我憧憬某天我倆徜徉在萬頃花海中,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他低頭溫柔地看我,我定會回給他含著笑意的眼神。於是,他的脣會壓下來這是所有電視劇裡面最浪漫最溫馨的情景。為此,我無數次心存嚮往。

這樣讓人心襟盪漾的夜晚,異世那端的健彬,是否也是這樣摟著韓嫣嫣,交纏繾綣?

眼前的司鴻宸,突然停止了動作。

我驚醒。房間內壁燈早關了,只留下床頭燈淺黃色的光暈,然而已足夠看到司鴻宸的臉上鷹隼沉沉。

“你在想什麼?”他問得陰厲。

他這樣的表情,往往預告著災難的開端。我不知道剛才的恍惚,會給自己帶來幾分霉運,只有硬著頭皮回答:“什麼都沒想。”

他順手扳過我的臉,指著上面淺淡的掌印,再問:“這又是什麼?誰打過你?”

更為恐怖的,我的任何細微的變化,很難逃過他銳利的眼睛。

“沒事。”我偏過臉去,“母親病了,今日才過去看她。父親罵我不孝,他生氣就打了我巴掌。”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我想司鴻宸不會深究。豈料他轉了話頭,問:“你是因為這個,才不想跟我親熱的,是不是?”

我的頭漲得痛起來,仍勉力支撐著,繼續回答他的審問:“司鴻宸,請給我時間。給我個月,行嗎?”

個月後,我會消失,他也會消失。

司鴻宸定定地看著我,然後悠然而笑,仿佛剛才的動怒只是小事樁,是他鬧點小情緒罷了。

我緊張地看著他,心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你說得對,我應該給你時間。無論怎樣,我新婚之夜曾經有負於你,你這樣的要求也算是理所應當的。對於女人,我從來不勉強。但是,旦從了我,必須全身心的投入,我不希望有絲的恍惚。”

凡是接觸過他的女人,是不是都這樣順從他,縱容他的?我又差點走神。

他提起自己的外衣,說:“我去自己房裡。”

“廚房裡還有燕窩粥,我去熱熱。”

我討好他,快速地起身披衣。他抬手制止了我,“不餓,明天吃吧。”

而後,不落半分留戀地離去。

我目送著他,心跳得依然陣快似陣。直到房門輕輕關上了,這才長噓口氣,重重地仰躺在床上。

“韓宜笑,這關總算過去了。”黑夜裡,我對自己說。

“司鴻宸是安洲城最炙手可熱的新貴,手中握著無上的權杖。全國最大裝備最好最訓練有素的兵力——南征軍,被他穩當當掌控在手裡,就像長滿鋒利爪牙的獅虎,是安洲城人人敬畏的龐然大物。

他生命的最後個月內,安洲城最高檔的娛樂場所幾乎見不到他的身影。人們唯次見到他顯耀他的兵力,是三月二十七日,兩輛裝滿炸藥的軍車隆隆穿過城中,向著西北角的溪江區帶進發,那裡有場戒備森嚴的軍事演練。

然而,這位苦心孤詣懷有凌雲壯志的年輕人,在四月六日那天,在場神秘的車禍中突然死去了。山河嗚咽,全城下半旗哀悼歷史的長河依然滾滾向前,卷起無數的漩渦,直流向更遠,更遠。”

這就是馮大泉母親在整本司鴻志中,最後的幾段敘述。

作為同根同族,司鴻宸在她筆下多少帶點英雄色彩。馮大泉母親的描述也是淺表,她哪裡知道,兩輛炸藥不是用於軍事演練的,是用來炸裕王地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