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已到深夜,四下里万籁俱寂,连yi丝风声也没有,杨珞平心静气地在树屋中坐定,缓缓催动内息,维c跷脉中果然立时便有真气来应,他收摄心神,半分也不敢大意,只觉得两道真气同时在体内游走,各自奔流不息,但却是有章有法,自在坦然而行,就算偶尔在同yi脉中相逢,也是yi前yi后,有君有臣,臣者,跃马向前,当先开道,君者,端凝在后,不急不徐,只转过了几处|岤道,便又分道扬镳,好似双龙入海,无论如何翻滚腾挪,却总有自己的yi片天地。杨珞练了yi会,内息流转愈加圆转如意,两道真气你来我往,在体内运行得越来越是迅速,渐渐配合得天衣无缝,犹如形成了yi个小小的漩涡,到得后来,这漩涡越来越大,威力越来越盛,便如飓风狂岚yi般,力拔山河。杨珞只觉得胸中真气汹涌澎湃,喷薄欲出,忍不住yi声长啸,声音雄劲悠长,如龙吟般在山谷中回荡不停,直响了盏茶时分才渐渐止歇。杨珞借着余力,伸手yi抓,三尺外的yi枚野果竟“嗖”地yi声跳入掌中。杨珞又惊又喜,知道这般修为,非二十年的苦功决计无法办到,他自习武以来,只不过练了十年内功,按理绝对不能有此境界,但此刻他的真气已yi分为二,虽然各有减弱,但相互吞吐激荡,取长补短,竟让他的内劲强了yi倍有余。

杨珞正在精疲力竭,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听见崖面上传来豆子的声音道:“咦?人呢?大哥,大哥,你到哪里去了?”原来豆子带着吊篮又回到了崖面上,杨珞大喜,叫道:“豆子,我在崖后面,你快过来帮忙。”

杨珞道:“不错,正是如此。”

豆子道:“你说什么?弄错了可是会死人的。”

杨珞yi直跟在他身后,闻言气运足尖,用力yi点,人登时拔高了丈许,落在豆子头顶的冰砖上,伸下右足,道:“你只需尽力抱住我的腿就好。”豆子依言紧紧抱住,杨珞仅凭两手yi足之力,拖着豆子往上爬,这时山风越来越大,吹得豆子的身体直往yi侧飘去。杨珞咬紧牙关,拼命向前,凭着yi股狠劲,终于登上了冰台顶。他带着豆子来到通道之中,已是累得力不从心,调息了好yi阵才恢复元气。杨珞心中大是懊悔,暗道:“我真是笨得可以,豆子还可支持,我却先将他弄了上来,珈儿在下面受的罪可大了,而且下次我又要再输真气给她,如何还有气力相助其他人上来?看来我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他想是这么想,可是急切间哪有什么好办法出来?杨珞无奈,只得除下自己的外袍,撕成yi条条的,结成yi根长索,他为了绳索更长些,尽量将布条撕得窄狭,幸亏他作富家公子打扮,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所制,虽然窄了些,却仍然很结实。

那姑娘闻言眉毛yi挑,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姓聂?”

杨珞又道:“你是男的,对不对?”

豆子眼睛顿时yi亮,连声叫道:“君子yi言,驷马难追,到时候大哥你可不许耍赖。”

豆子接道:“别说是你了,我们这里有什么人还能出得来?对了,大哥,我还有yi件事不明白,你说那川南双鬼是怎么死的?难道是刘整杀的么?”

杨珞见状道:“二位是不是不愿意说呀?那我也不为难你们,我这就走了。”说罢抬脚就往外走去。

雁静如将头yi甩,道:“哼,我偏偏要你猜不着,我就要骑,我不但要骑,还要使劲骑,把这贼马骑死。”说罢牵着yi匹马自去了。

雁静如闻言又羞又急,只骂了yi句:“你们这些滛贼。”便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杨珞见她用鞭子指着yi个小方形的印记,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这伤痕先前我也见过,只道是那畜生不知在何处弄伤的,却不料原来竟是这个火暴丫头的什么标记,现在赖也赖不掉了,只好照实说了。”思量停当,抱拳说道:“姑娘,如此说来,你的小白果然是被我们所杀,不过你既是他的主人,却不严加看管,任由它外出伤人,我的兄弟险些俱都命丧在它爪下,说来姑娘也有过失,况且我们也都是逼于无奈,如果我们不杀它,势必被它害了性命,所以才出此下策。我在这里给姑娘陪个不是,咱们就此揭过了这段梁子,你看如何?”

那高个儿见状怒道:“好小子,当真动手啊?”迎面yi拳,向峰儿打了过来。峰儿照样伸手去引他拳头,原想给他来个依样画葫芦,却不料这小炮哥手上的力道甚大,竟是引他不动,峰儿方自惊觉,那拳头已到了面前,再也躲闪不开,竟让他在面门上结结实实地打了yi拳,火辣辣的好不疼痛。峰儿大怒,拉开架势便上去拼斗。他天资甚高,学了几个月的武功,打起来已是有模有样,寻常乞儿,三四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可那高个儿展开拳脚,竟也不弱于他。峰儿跟高个儿斗得正紧,忽地腿弯里yi痛,跪倒在地上,原来却是那矮个儿爬了起来,从后面狠狠地给了他yi脚。这矮个儿的武功原也不弱于他,只是yi时不曾防备,才叫峰儿偷袭得手,这下爬了起来,自是暴跳如雷。峰儿应付yi人就已吃力,如何经得起这前后夹攻?只三招两式就被打翻在地。

第三章祸不单行四

雪儿道:“我便知道是你个小鬼头来了,外面风大,快点进来吧,峰儿正歇着呢。”

雪儿眼中泪花闪动,笑道:“峰儿,休要胡说,你还好好地活着呢。”

骆达见状转头向骆夫人问道:“夫人说的可是此处?”

杨珞转身望着那个山洞,那就是五年前他们yi起找到所谓大燕宝藏的山洞,这里面曾经收藏了他们的多少欢声笑语,可如今,山洞还是当年的山洞,人却不再是当年的人了。杨珞望着远处山颠的白云,想起了珈儿,想起了豆子,想起了小炮和雁静如,往日的yi切还历历在目,可伙伴们却已是天各yi方,跟豆子更是阴阳永隔。杨珞百感交集,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那yi瞬间的变故,却已经改变了许多人的yi生。

杨珞呆立良久,忽然深吸了口气,yi声怒啸脱口而出,声音雄壮激越,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忧伤。顿饭功夫后,杨珞的啸声渐渐止歇,心情也好了很多,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禁不住哑然失笑,五年来他yi直穿着这身衣服,自然已是又破又烂,污秽不堪,再加上五年中他的身材又长高大了不少,这短小褴褛的衣衫穿在他身上自是说不出的可笑。杨珞忖道:“这可不成,我若出去,别人定以为我是个野人,还不成了老鼠过街。总须想办法弄套衣衫来换换,要买衣服便需银子,我此刻却是不名yi文,说不得,只好再取些珠宝出来使了。”杨珞回到洞中,从留在外面的那口箱子里取了少许宝物,出了洞口,径直便向崖边走去。

悬崖边上,五年前那根钢索还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虽然没有了那个吊篮,但以杨珞此刻的武功,登萍渡水也非难事,何况是yi根吃得住力的钢索。杨珞拧身纵上钢索,大步而行,如履平地,不多时便回到了冰堡中。他片刻也不停留,出了冰堡,便沿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他在绝谷中呆了五年,无异于过了五年的囚居生活,这时得了自由,心情欢畅得很,用尽全力,步如流星,但觉耳边呼呼风响,片刻之后,两座令他痛恨的万丈悬崖便已淹没在群山之中,看不见了。

杨珞在山中寻了个避风处过了yi晚,第二日午时便已赶到了雪山村。杨珞远远地见到yi个村妇走在前面,忙快步赶上,搭话道:“这位大嫂你好。”

那村妇回头望了他yi眼,“呀!”地yi声惊叫,向后退了两步,失声道:“你你你别过来。”

杨珞yi愣,忖道:“我的模样很吓人么?不就是衣服破烂yi点吗?难道五年不曾照镜子,连模样也变得丑了?”yi时也不明白,仍是向那村妇和颜悦色地道:“大嫂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问问,你家中可有多余的男子衣服么?”

那村妇又退了yi步,道:“你你想做什么?”杨珞上前yi步,道:“我只是想向你买套衣衫而已,这颗珠子也值些银两,大嫂你就随便卖套衣衫给我吧。”说着取出yi颗龙眼大的珍珠递了过去。

那村妇盯着那珠子看了好yi会,才战战兢兢地道:“衣衫是有的,我那汉子去年病死了,留下好几件衣衫,反正也没什么用,就都给了你吧,但这珍珠我可不敢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杨珞道:“那怎么成?我拿你的衣物,便该付你银钱,请大嫂yi定收下。”说罢又上前yi步,将那珠子硬是塞到村妇手中。

那村妇拗他不过,只得接了,对他道:“你且等等,我这就给你拿过来。”说罢快步而去,过了yi会便取了好几套男子的衣服过来。杨珞只挑了yi套质地较好的,对那村妇道:“大嫂,我要不了这许多,余下的你都拿回去吧。”说罢向她作了yi揖,也不进村,又绕道向前行去。

不多时杨珞便在路边寻得yi处水源,他心想道:“且让我瞧瞧,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怎地把那村妇都吓得傻了?”快步走到小水潭边,低头朝水中瞧去。他不瞧不打紧,这yi瞧把自己都吓了yi跳,原来这些年来他都不怎么洗漱,头发象杂草堆yi样乱蓬蓬地披散着,脸上手上堆满了厚厚的污垢,不但将本来面目遮得yi点不剩,而且看上去凹凹凸凸的甚是吓人。

杨珞喃喃地道:“原来你竟是这副嘴脸,别人没有狠狠地揍你yi顿,已经是客气的了。”看看四下无人,除下衣衫,就着那潭水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他洗刷完毕,身子轻松舒泰,精神大振,换上了刚从村妇处取来的衣服,忍不住又到水边看看自己的倒影。潭水已恢复了平静,清清楚楚地将yi张英俊青年的面庞呈现在他眼前。杨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盘,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已变成这副模样了,怎地变化这么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认识你。”念头yi转,又自嘲道:“你这无名小辈,本来就没几个人认识你,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干系?”说罢理顺了头发,又向前走去,两个时辰后,他便已踏进了山外村。

来到了山外村,杨珞第yi个想起的便是那卖红线的聂姑娘,随即旧日的yi幕幕又清清楚楚地浮现眼前。杨珞轻叹了口气,忖道:“这yi晃就已是五年过去了,从前的事当真便似做梦yi般,不知道这聂姑娘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他yi面想着,yi面抬腿向从前那小屋走去。

小屋还在,yi如当年的俭朴雅致,屋内虽没有人,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仍旧有人居住。杨珞在小屋中转了yi圈,刚要转身出去,却见yi个十岁的漂亮姑娘已站在门口,她手中拿着个筛子,两个酒窝浅浅地挂在脸上,让人yi看了便自然而然地生出醺醺之意。姑娘望着他,他也望着那姑娘,过了半晌,那姑娘忽然展颜yi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杨珞道:“是呀,我回来了。”语声平静自然,便如同跟yi个多年的好友重又见面yi般。杨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见了她便自然而然地生出yi种亲切感,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不是当年的聂梦阑,因为面容已大不相同了,除了那两个酒窝,还有对视的瞬间,那熟悉的眼神。

聂梦阑放下了手中的筛子,轻声道:“你yi去就去了五年,山中的日子舒坦么?”

杨珞轻叹了yi声,道:“yi言难尽,总之要多谢姑娘给我的红线,多亏了它,才让我捡回yi条性命,姑娘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杨珞这话yi点也不夸张,当日他若不是依靠这红绳取得了万年雪参王的汁水,此刻只怕早已含恨九泉了。

聂梦阑淡淡yi笑,不搭他话头,却道:“你可寻着了那万年雪参王?”

杨珞道:“我我我若说寻着了,你多半便不相信。”

聂梦阑伸手理了理鬓边的乱发,道:“我为什么不信?只要你说了,我便相信。”

杨珞心中yi热,道:“我寻着了,只是只是却已被我吃了,不能让你喝参汤了。”

聂梦阑轻轻yi笑,道:“你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那已经足够了,不过参王既已被你吃掉了,我便当作你没找到,你便须十倍赔我红线的钱。”

杨珞道:“我我赔。”伸手从怀中取出yi粒大大的红宝石放到聂梦阑面前的桌上,这是他带出来的宝贝中价值最高的yi个。

聂梦阑瞅了那宝石yi眼,笑道:“我的红线就值这么多钱么?”

杨珞嗫嚅道:“我我”

聂梦阑不待他说话,将那宝石取在手中,道:“虽然便宜了些,我也只好将就着收了,你这就走吧。”

杨珞yi愣,傻傻地道:“我还没说要走呢。”

聂梦阑轻轻叹息了yi声,道:“不走又能如何?你根本就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呆在这里又什么用处?外面的世界才是你的,你也是外面的世界的。等到哪yi天你过得累了,再回来跟我说说闲话吧。”

杨珞望着聂梦阑的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杨珞刚走到门口,却听得聂梦阑又道:“慢着,你将这个带上吧,虽然不怎么好看,可也许很有用。”说罢递了yi物过来。

杨珞接在手中,仔细观瞧,原来是个用红色丝线缠绕得很精致的平安符,杨珞将它小心地贴身收藏好,向聂梦阑yi抱拳,道:“姑娘保重,后会有期。”说罢快步出门,向东而去。

杨珞向东疾行,yi路都没有回头,他也知道聂梦阑并没有出屋相送,可他总觉得背后有两道祝福的目光,那么安详温暖,让他忽然忘了五年来所受的苦楚,让他觉得勇气百倍,无论是什么样的前途,他都会勇敢地走下去。

杨珞想要寻找旧日的伙伴,但伙伴们都是下落不明,想要探访父母,父母却也不知身在何处,yi时间漫无目的,却也落得逍遥自在。他这番劫后余生,心境已大是不同,益加觉得世间美好,人生可贵,但凡所过之处,无不风景,前途该当如何,反而想得少了。

杨珞yi面赶路,yi面游山玩水,遇到城镇,便进去找家银号将珠宝都换成了金银,又寻得店铺买了全新的衣衫换上,此时再看来,已俨然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哪还有往日的半点落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