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殿英满以为小老九会死鸭子嘴硬,哪知对方答得这样痛快,反倒让他措手不及。上前两步停在小老九面前,他压低声音怒道:“小老九啊小老九,这是能胡说八道的事情吗?那是个日本娘们儿,不是说娶就能娶、说不娶就能不娶的!”

办公室内一片整洁,余至瑶当年就不大来,静老大概更是连门都不曾进。何殿英锁了房门,然后转身笑问:“二爷,想没想我?”

余至瑶听了这话,沉默半晌,最后又道:“小薄荷,你要是缺钱用,我可以给你。你对我爱也好,恨也好,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平安。你我……你我好了那么多年,又打了那么多年,如果有一个人提前走了,另一个人会……会很寂寞。”

余至瑶上下打量了他,然后垂下眼帘笑了:“标准。”

所以重庆这个地方,他不能去,余至瑶也不许去。

余至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有了主意。在医院躺过半个月后,他悄无声息的回到家中略作安排,然后便带哑巴登上一艘荷兰客轮,南下去了。

等到向余至瑶告辞过了,宋逸臣也坐上汽车,皱着眉头怒视女儿:“你说你挺大个丫头,又不是自己没家,总往余公馆里跑什么啊?你又不是个小崽子了,你说你——要不要脸?”

何殿英把胳膊肘架到桌面上,侧身用手托着面颊,专心致志的看他,仿佛他是一幅画。席上众人见了,都觉好笑,然而又都不敢出言取笑,因为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仇,深仇。

何殿英一抬手:“别,您别提他。我和他的恩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您放心,他挡不住我。别看他是商会主席,我照样有法子整治他!”

凤儿登时红了脸。背着双手扭了扭身子,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慌里慌张的转身便逃,三步两步的窜进了旁边汽车。

凤儿已经十二岁了,不再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仰头看着父亲越走越近,她怪不好意思的抱起膝盖挡住胸口:“爸爸。”

叶夫根尼的白俄将军父亲已经不大管他,所以叶夫根尼时常闹穷。何殿英有几次想要花一笔钱诱他上床,不过到了最后关头,他终于还是没能出手。叶夫根尼只有一张脸白白净净,四肢全是毛茸茸。何殿英对于这么一只漂亮的大毛猴子,实在没有胃口。

哑巴脸上的笑意加深扩大了。对着余至瑶的肩膀轻轻击出一拳,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哇!”

他乘坐汽车回到家中,正好赶上凤儿出门上学。凤儿这一阵子长得很快,时而清秀可人,时而尖嘴猴腮,似乎是长的没了秩序、乱七八糟。这让凤儿感到有些苦恼,因为她本来就比同学年纪大,这回可好,个子也变大了。

何殿英下意识的一挑眉毛:“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养好?”

正当此时,一只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猛然回过头去,他看到了一张笑脸。

拧了消音器的枪管伸入车内,毫无预兆的连发三枪。子弹穿过汽车夫与两名保镖的脖子,滚烫鲜血溅了余至瑶一脸!

苍白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太用力了,手背已是青筋毕露。颤抖着低下头去,他强迫自己定住心神。

余至瑶扶着门框停下脚步,忽然觉得哑巴好像一棵树——沉默的,自然的,无声无息生长多年。

何殿英把脚行砸个稀巴烂,然而并没有立刻去找余至瑶的晦气。太太平平的过半个多月,他忽然把电话打去余公馆:“宝贝儿,干什么呢?”

何殿英慢慢踱到余至瑶面前,歪着脑袋瞪他:“什么意思?”

余至瑶默默等待着宋逸臣的拷问,然而宋逸臣只是拷打,并不询问。大汉哀嚎的撕心裂肺,口口声声胡乱求饶。宋逸臣毫不动容,忽然大喝声狠抽下去,马鞭竟是断为两截,鞭柄劈空而至,在大汉那血泪模糊的面孔上划出道深深血槽。

余至瑶背着凤儿说说笑笑,始终也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杜芳卿,于是杜芳卿就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了。

余至瑶神情恹恹的坐在他面前,衣服是穿上了,然而没有梳头刮脸。额发乱糟糟的垂下来,一直遮住了他的眉毛。

私下无人的时候,凤儿也曾偷偷的告诉他:“爸爸喜欢龙龙,不喜欢我。”

余至瑶把凤儿送回医院,这时,宋逸臣已经苏醒过来。

28

这个时候,张兆祥也从监狱里出来了。

杜芳卿很仔细的为他系好领带,随即微微的掠了他一眼。

旁边一位中年汉子笑道:“他是把我抢了啊!”

“求人不如求己,求人不如求己……”他魔怔了似的不吃不喝,在客厅里来回转着圈子走,脑子里乱哄哄的只重复着一句话:“求人不如求己。”

孙五不让何殿英亲自出马,因为抢土带有危险性。但是何殿英不以为然,换上一身利利落落的青布裤褂,他对孙五笑道:“老五,你忘了当初咱们在这上面发了多大的财?”

余至瑶深深吸气捏住鼻子,然后向下一沉,躲进水里去了。

杜芳卿对他一扬头,做出了戏台上的娇俏姿态:“谁用你管!”

办法多得很,可他偏偏走了最笨的路子,并且还没成功。冲动,还是冲动,何殿英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让自己长长记性。做大事的人,总是脑筋发热怎么能行?吃一堑长一智,趁着年纪还轻,务必要改正进步。

余至瑶不肯让何殿英如愿以偿。

何殿英慢慢的下楼走了过来,抬手想要捧住花束,同时轻声答道:“哦,你买了花。”

“我提您啦,我说我们老板让我向二爷拜个早年。”

何殿英枕着双臂,得意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我不白要你的钱。”

掌心的疼痛渐渐剧烈起来,像一簇钢针在扎他的肉。

10、火燎针扎。。。

余至瑶神情严肃的上下审视着杜芳卿:“我说他有点像我小时候的样子!”

哑巴绕过餐桌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的小瓷碟子往他面前一顿,碟底磕上蒙着雪白桌布的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