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殿英听了他这闷声闷气的回答,一颗心便是软了一下,感觉他憨头憨脑,是个英俊的傻大个。几大步走过去,他直接跨坐上了对方的大腿。余至瑶也自动自觉的抬起双手,习惯成自然的搂住了他的腰。

然后不等余至瑶回答,他恍然大悟:“哦……商会的新主席是吧?我知道,那老头子不是前一阵子被人拿枪打碎了吗?”

余至瑶按住椅子扶手,费力的站了起来。何殿英见他脚步踉跄,便是问道:“你这腿还能不能好了?”

谁都可以没,余至瑶不能没。如果世间没有了余至瑶,那他的一颗心简直无处安置。一掀被子坐起来,何殿英摸索着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烟雾袅袅向上升起,穿透了他的蓬乱短发。他乌烟瘴气的独自坐着,仿佛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余至瑶一直感觉自家大哥有点白面包的风采,没想到白面包还挺有女人缘,刚到上海没几天,就和沪上闻名的一位女作家相好起来。弟弟对大哥冷情,大哥对弟弟也漠然。余至琳和女作家爱的如胶似漆,听闻弟弟要来,本来打算去十六铺码头接他一趟,可是那天早上忙着和佳人云雨,没有时间,故而也就算了。

凤儿哼唧一声,搂着他的手臂就不放开。叔叔身边没有女人,叔叔是属于她的。

余至瑶垂下眼帘,平淡的答道:“你倒是没有变。”

森园真人继续点头:“很对,很对。”

这一年的新年,余至瑶给凤儿买了一条钻石项链。

等到不速之客走干净了,余至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单是喊来仆人,让他们马上擦地消毒——这帮难民小子着实是太肮脏了。

在清凉的夏末时节,何殿英跟着香川次郎前往日本,做了一趟短期旅行。

余至瑶向他探过身去,抬手一点自己的胸膛:“因为我?”

凤儿笑嘻嘻的背着手:“书包早被张妈送到车里去啦!叔叔,你是不是又去打了一夜麻将牌?”

小老九其实也已经满了二十岁,只是个子矮娃娃脸,是个小孩的面目。大热天的,他穿着短袖衬衫和浅色长裤,一边短袖下面空无一物,是半条手臂被砍了下去。笑呵呵的对着何殿英一鞠躬,他开口唤道:“大哥!”

所谓“森园”者,乃是森园真人的侄子森园茂。去年夏末他受了叔叔的委托,把何殿英与李振成一路护送出关。何殿英是漫无目的,只要离了天津,去往哪里都没关系。听说森园茂在哈尔滨已经有了一番作为,他和李振成便也跟着过来了。

余至瑶立刻睁开眼睛向后望去,果然见到两辆汽车一左一右追踪而来。一颗心骤然提了上去,他转向前方命令道:“加快速度,在前面拐弯上大街。”

何殿英打着赤膊,血迹斑斑的逃去了森园公馆。

骄阳似火,把苍白的何殿英晒到褪色。他像个影子似的站在大门外面,目送汽车疾驰而去,身上冰凉的,一滴汗也没有。

何殿英笑声,油腔滑调的继续问:“的二爷宝贝儿啊,怎么直不来看?”

余至瑶不肯细讲,只:“那是个从东北军里逃出来的溃兵,流落在津无衣无食,看他可怜,就帮他把。”

宋逸臣转身换副崭新皮鞭。回没有再将鞭子去浸盐水,走到旁边名俘虏面前,他用皮鞭抬起对方的下巴:“给个机会,告诉们老大是谁。”

何殿英笑道:“二爷,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打发了个杜芳卿吗?说老实话,早就该打发了,一个万人骑的兔崽子,有什么好的?你要是想玩,我给

如果余至瑶跟个大姑娘有了关系,或者在红伶之中找到新的相好,那杜芳卿都能理解,纵然嫉恨,也不至于恨到这般程度。

何殿英笑的浑身一哆嗦:“哈哟,你这招真绝,吓死我了!”

凤儿一拍巴掌:“对了,还有梅花鹿呢!”

一眼看到余至瑶身边焕然一新的凤儿,宋逸臣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这位先生,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他声音虽低,然而气息顺畅:“我若死了,我这丫头也活不长久。您是一次救了我们父女两人的性命。”

余至瑶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心里觉得很轻松。这场战争结束了,他又是大获全胜。

杜芳卿决定趁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要振作精神生活下去。余至瑶是个怪人,不要孩子不要太太,他便打算暗暗担负起一点主妇的责任,好好的照顾余至瑶。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黯然:“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再过几年我老起来,就更看不得了。”

自从决定“单干”之后,王连山等人就受到了重要提拔。其实单干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势力够大,满可以全天津卫乱跑;可是谁的势力也没那么大,所以行动起来,免不了就要一步一刀,杀出血路。余至瑶通过顾占海,招揽到许多舞枪弄棒的半大孩子。这帮小子虎头虎脑的真不怕死,就算死了,也能给家里换来三百大洋的抚恤,所以无牵无挂,一味拼命。若是惹上了官司麻烦,那也好办,挑上一个送去道:“这个狗娘养的小薄荷,我看天津卫快要盛不下他了,连老陈的货都要抢!”

一个月后,李凤池跑了。

何殿英垂下眼帘,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去找几个身手好的,夜里跟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