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顺利化解的喜悦,秦霜看着左肩,眉头微皱,直接撕开衣服,用力一扳,将错位的骨头推回原位,瞬间的剧痛险些令她跪倒在地。重生以来,病痛不断,重塑筋骨后,受伤开始相伴而行。她真正健康完好的日子,屈指算来,竟真的没有几天。

步惊云是第一次踏入天霜阁,在风云阁一住半年,他也有了几分眼力。或许一眼看去,不如风云阁的富丽堂皇,但细看起来,没有一物不讲究,不精致,显出一种低调的奢华,并不像孔慈口中描述的冷清。由此可见雄霸对秦霜的宠爱的确无处不至。

断浪脑海中浮出雪地中秦霜独自行走的孤单身影,忽然莫名地烦躁,上前按住聂风的肩,低吼道:“你难道不想见她么?你加入天下会不就是因为她吗?去追啊!”

秦霜沉静如无声洒落的雪花,让断浪更加愤怒:“还是因为聂风?您这样的身份,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杂役?”

“十年后,秦霜在天下会恭候剑圣大驾!”

雄霸斜斜一瞥三个徒儿,他自是对秦霜极有信心,只是被独孤父子这般一说,上去无论胜败,都让人闲话。就欲令步惊云出战。

同样是高手之后,聂风衣服光鲜,端坐席上,断浪却粗衣布衫,操此贱事。断浪咬着牙,拼命忍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杯一杯地敬过去,南麟剑首之子,今日虽为奴为仆,他日亦必会飞黄腾达,称霸武林,绝不落泪人前!

断浪一边将当日他所知所见细细说与秦霜,一边心底不由想,难怪爹如此热衷于复兴我们断家,只因身在天下第一大帮,是帮主的徒儿,一个女孩儿便能有这般大的威风,他日我,我若能与她一样,也不枉此生了。

如这无有半分风雅的人,能被秦霜的礼物所打动么?

秦霜吐吐舌头,雄霸看她这般可爱情态,哪里还能生气,叹口气,抚着她的秀发道:“你去了北地,远远离开了天下会的势力范围,也不担心被无双城的人发觉。还灭了风月门,杀了聂人王!”谁想到这丫头独自出去,行事竟是这般大胆!

可惜,没有如果!

步惊云开口:“不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缓歌慢舞凝丝竹,不见贫窟吞声哭。

轻拍几案,秦霜曼声低吟:“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今夕何夕,今日何日,遂古之初,何阖而晦?何开而明?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步惊云木然摇头。

秦霜看他一眼,“我从不和和尚说笑,那话原是你们佛门中人说的,要说笑也是你们佛门说笑。”

看着这么快便站到自己面前的聂风,秦霜也有些意外。目光落到雪饮中,露出了然:“我竟忘了这个呢。”

摩肩接踵的人群在即将碰到秦霜时自行分开,聂风已经习惯了这副情景,她,即使走在人群中,也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而她亦不会刻意去拉近这个距离,除了最初三夜,她会握着他的手陪他入睡,第四日她便再不曾如此,无论他会否因为噩梦而冷汗淋漓,醒来后泪水打湿枕畔。

看着聂风即便睡去既然紧抓不放的手,秦霜紫瞳微凝,回思自遇见聂风后发生的点滴。

聂风拾起雪饮,跟在秦霜身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秦霜停下脚步。不待她说,他已经看见雪地上倒卧着聂人王的尸首。

面对璀璨的金光,风清鹰心中一凉,生出的却是“我们果然不配用金剑!”的念头,一念尚未转毕,只觉身子一轻,飞了出去。却没有死,是风清和见势紧急,推了他一把,用身体挡住了秦霜必杀的一剑。

虽然原本也不是特别在意,不过没有不是更好?起码师父不会再为她一个女孩子身上伤痕累累而耿耿于怀。所谓有失有得,危机也是机缘,心情愉悦的秦霜,也就不吝待大叔转过来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出得山洞,秦霜表情全收,全力运转冰心诀,片刻后,心中遥生感应。径直来到山洞附近的一处断崖边缘,也不犹豫,直接跳了下去。身子堕落,只听耳中风声呼呼,眼见要跌落崖底,粉身碎骨,她却了无惧色。

聂风只觉耳际轰然一声,连脖子都烧了起来。有隐隐的欢喜,但随即便是发自深心的惶恐。他虽然还不明白情爱的甜蜜与苦涩,但目睹老父对娘的深爱与失去后的癫狂,日夜心心念着的便是老父回复本性,与他重过从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纵然没有娘亲,也一样宁静、幸福。

这滴水之精华,并非天地生成。女娲补天剩下四颗奇石,女娲不忍它们无用,抛入人间让它们各自随因随缘,无意间感受到它们的遭际而落下一滴眼泪。这滴眼泪便封存在白露中,到聂家将白露打造为雪饮,它便潜在雪饮的刀心中,直至今日被秦霜唤出。

秦霜没有即时开口,反手捂嘴,指缝间已经渗出血迹。为了不伤到突然扑上的聂风,她仓猝散去瞳中魔力,立时受到反噬。此刻气息紊乱,心头烦恶无比,竟现出走火入魔之势。

覆住双眼,秦霜静立片刻,战斗由无数细节堆砌而成,找出其中的得失,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总结与顶级高手实战的经验,她的劣势终会逐步转化为优势。直到可以堂堂正正战胜北饮狂刀。

只是她没有想到,聂风清澈透明的眼中猝然流露一股像已看通一切痛苦世情的慧黠,一种近乎慈悲的慧黠:“霜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我可以让你见到他,但却有一个条件。”

风清和也大感意外,不禁赞道:“你这女孩儿虽然无礼,但还算是明理。”

及至听到风氏兄弟用一万两银子买冷玉带路寻找鬼虎,而冷玉满口答应,对出卖自己结义兄弟不仅不以为耻,反在风清和和杞柔的质疑中,说得大义凛然。原来村中刚发生一起惨案,村头老李一家七口被人神秘屠杀,惨被灭门,冷玉一口咬定他暗中窥得凶手便是鬼虎。

入得村子,见村人大都脸带惊惶,聂风忍耐不住,拉住一个壮年男子问道:“叔叔,村中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这般惊慌害怕?”

聂风自幼修习冰心诀,心性敏锐之极,立时直觉地感觉到危险。

聂风沉默片刻:“当日我爹与你师父决斗,不合砍了霜姐姐一刀,是我爹不对。但霜姐姐这次孤身而来,不觉太过托大么?”

来到风云阁,步惊云看了孔慈一眼,有些讶异她来的之快。他虽然故意当着雄霸的面向秦霜要孔慈,秦霜只说要问孔慈的意思,还被雄霸数说心软,连个婢女也纵容。但终究没有立刻定下来。

秦霜抱膝坐在石上,看着潭中苦练的步惊云。天霜拳招意冷漠坚忍,排云掌招意莫测无相,风神腿招意自在无常。人选武功,武功何尝不又择人。所谓绝学,就是惟有招意与心性最相契合,方能发挥其最大威力。每个习武之人,到了一定程度,都必须自己摸索前行的道路。纵是起初同习一套武功,也会很快分出高下,这就是所谓悟性的差异。所以武学之理如一,却因人不同,演绎出多种多样,变化万千的武道世界。

步惊云心中愤恨之极,亦大是骇异。他从无名处学得这招“悲痛无名”,虽是偷学,但与自身遭遇联系,早已把“悲痛莫名”的剑法、剑诀、剑意与自己内心的悲痛融会贯通,化为已用。这招除了威力骇人外,每次当他暗中习练“悲痛莫名”时,体内也会自生一股悲痛的真气,而这股悲痛的真气亦随着他不断的苦练此招剑法而与日俱增。他亦是凭此在多次的惨烈搏杀中存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