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用冷漠而是用礼仪拒人以千里之外,这样的转变更令他不快。

“你白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忙了半晚,看我给你带的什么?”聂风取过炕边的一个大袋子,自里面掏出一个布包,解开,露出一只肥美的烧鸡。

“与聂风无关。师父收聂风,我事先也不知。如果你非要我解释送你的理由,就当是我一时兴之所至吧。”

江湖虽大,容不下两个野心勃勃的枭雄!

独孤一方悠悠一笑:“慢着!犬儿每在与人比试之前,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他注目聂风,“凡与犬儿比试的对手,都必要先试眼力!”

孔慈见步惊云久久不语,知道他已经打消了去寻秦霜的念头。那种对所有人都漠然处之的态度,令许多人许多时候都不知他是喜是怒,让人无所适从。但她曾与他还在做杂役时便有过交情,更伺候了他半年,朝夕相处,她明白他的想法,只是,她只能紧咬下唇,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无法说。

文丑丑惊道:“哎呀,云少爷,风少爷这是怎么了?”

雄霸暗笑爱徒异想天开,半首诗,一封玉璧,便想换取剑圣佩剑。

“你毕竟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懂,也没真正见过江湖上的风险,这次幸得平安无事,但不是次次都会这般好运。既然回来,你先乖乖呆在山上反省,暂时不要出去了!”

如果,如果这些都成立,那么老父也许依然还活着,他也不会在这里,在她身边,他也许已和老父一道返回旧居的小村,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

“人世繁华不能令我喜欢,众生疾苦也不能令我动心。”秦霜负手转身,本就在水边的她,这一举步,便踏入了水波中。

丝竹声中,姑娘们渐渐找回平昔的素养,她们不敢靠近秦霜与步惊云,便只能围着聂风频频相劝。聂风连喝两杯下去,小脸通红,一双大眼求助地望向秦霜。秦霜却只是凝神歌舞,视若未见,惹得姑娘们低低浅笑不已,去了不少紧张。

步惊云将自己面前的茶推向秦霜:“这一杯,孟婆茶。”

站在弥隐寺大殿佛慈堂中,聂风仰望殿中后排中央供奉的少说高逾六丈的释迦金佛:“霜姐姐,为什么所有的佛像都是笑脸,可是以笑来抚慰迷惘众生?”

这次聂风已经专心去看,秦霜依然在他的视线中消失无踪。

他曾答应霍烈将他们父子三人的骨灰带给弥隐寺的不虚大师安葬超渡,他已经将他们三父子的尸首寻到火化,骨灰好好保存于三个细小器皿内,只等一个可以步出天下会的时机去找不虚大师。而扶风寨距离弥隐寺不过两里!

心剑加上魔眼,一如最初所算,不受伤便杀掉了聂人王,也许在聂人王心中,未尝不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可是对秦霜而言,这个过程绝不愉快,仿佛又看到那个红衣女子,周身缭绕着黑色的火焰,放肆大笑,眼神却凄怆:“失去了他,这个世界对我再没有意义。”所以情愿入魔,所过之处,灭门焚城!……

聂风从看见风清鹰和冷玉凄惨死状的惊骇中惊醒过来,仓皇游目四顾。白雪茫茫,尸骸满地,只有一名黑衣少女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仰首望天。鬼虎和自己的老父聂人王都不见踪影。

一阵寒风飒然掠过,在风中飞荡着的,不独是雪,还有血与死亡。“月雷”所爆发的毁灭力,虽然未有绝天,却能灭地。如果不是秦霜及时用雪包裹,聂风远远踢开,在场众人必然无一幸免。

无名忍不住微笑,这孩子心中纯白一片,怎会有那些尘俗的扭捏?

墨黑素衣,双目精光内敛,神情虽然平和,却带半分落寞……不是无名又是谁?

听闻琴音和歌声的聂人王本来默然不语,此时突然出声:“小丫头,你武功不错,歌儿也唱得好听,你既拿了我聂家的东西,又学了我聂家的心法,不如干脆跟了我儿聂风罢。”

聂风捡起雪饮看了看,安慰老父道:“这东西在我们聂家流传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能被霜姐姐所用也很好啊。雪饮也没什么损伤啊。”

聂风心中一凛:“我……”他本想说我是为了救你,但被秦霜冷漠的眼光一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管是为什么,他毕竟是背了信,违了诺。

如此一路随行,不时上前相斗,自觉不敌时便退开,分析得失后再上前。聂人王刀势虽狂,却因此失了缜密,秦霜又最善寻取破绽,竟是进退自如,越战越强,剑法突飞猛进,能支持的时间越来越长。

秦霜看着聂风,她喜欢聂风的纯净,也宽容他因善良而带来的柔软,却不能容忍不能正确估量自己能力盲目地抉择。惟有一颗知道自己做什么、要什么、百折不回的心,洗去所有不该有的软弱,方有成为被她正视的存在的可能。

“无论什么条件吗?”秦霜颊边隐隐现出酒窝,眼瞳中却凝寒如冰,“你的眼睛生得不错,取出来给我吧。”

秦霜也是第一次知道,以她的心性,怎会去管别人用刀用剑,是金是银?她的霜华也只是因为溶入了金行之精金晨曦而示为金色,是更近似于银白的铂金色,而非如风月门般用金子打造的黄金色。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讨好她而定出这一条。

他对这厚颜无耻满口谎话的冷玉固然鄙夷之极,心下也为老父又做下一笔血债黯然,不自禁向秦霜瞧去,她问我在能阻止爹之前,还会有多少条命送在爹手中。这可不是又是七口么?心中忽然又升起一股寒意,是不是因为知道我爹在这村子杀人,所以她才带我来这儿?

秦霜嘉许地看了他一眼,随着她功力的加深,感知范围虽然未曾扩大,但越发敏锐且控制自如,再不会轻易受到外力干扰:“看来是死了人,且不止一口。”

有些无奈,也有些释然,聂风听到自己说:“霜姐姐,我答应你。”

趁现在还未与聂人王遭遇,提前将聂风杀掉吗?秦霜微微皱眉,心底浮起不愿。忽然若有所觉,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却是已经跑掉的聂风,站在不远的雪丘上,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霜姐姐,不要再往前了。”

看孔慈红着眼圈,步惊云沉默片刻:“你若是想…”

步惊云默默地跳下潭去,开始借用瀑布的冲击力去习练排云掌。秦霜已经告诉他,武功一途,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他所拥有的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习武之人,资质、明师、绝顶武学,基础已经打牢,只看他自己能够走多远,攀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