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手停了一下,随即欢快地道:“看,我还给你拿了一壶酒。今晚我就睡在你这里了。”

简洁的回答令断浪霎时失语,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随着秦霜而行,方向正是自己的居处,莫名地不快:“霜小姐总是这么闲吗?”

秦霜一怔,这倒是出她意表,想不到剑圣对她如此看重,看来她低估了剑圣对剑道的狂热。随即双眼明亮如星,嘴角微翘,任谁都能看出,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喜,叫想见她张皇失态的独孤一方大失所望。心中暗骂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独孤鸣满脸不忿,见父亲并无阻止之意,当下站出来道:“什么霜儿雪儿,好大的口气,一封书信一块玉璧就想要无双剑。江湖人的规矩,一切以武解决!看你是女流之辈,我也不欺负你,你们中只要任一人能接我降龙神腿三腿,便将无双剑交给你。如果不能,你还是乖乖回去学学绣花做饭,说不定还能嫁的出去!”

席间也不知是无心巧合,还是刻意安排,断浪被命在席中敬茶。

秦霜眉头微蹙:“断浪,将经过说与我听,不要有所遗漏。”她的语声柔和,但自有不可拒绝的威严。

他仿佛从来没有亲情,没有兄弟之情,没有男女之情,没有骨肉之情,没有知己之情,没有主仆之情。他自身就像是一柄无情的剑,人间百喜千悲,千恩万义,皆与他无关。心中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无义,无情。只有剑!

雄霸冷哼一声:“为师倒不辛苦,就是你,一跑就是半年,连个信都没有,心都玩野了。真叫人不省心!若再不回来,为师倒真想发追捕令了。”

听秦霜假设,步惊云也不自禁去想,如果秦霜没有被带走,那么他会提早认识她,他们也许可以一起长大。那么在母亲玉浓改嫁的时候,他也许不会去霍家庄,不会遇见继父霍步天,不会被逼手染血腥……不会如现在般日夜受着复仇火焰的煎熬!

聂风心情微沉:“苦。”世人多苦,佛祖但知端坐微笑,谁可救得众生?

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盛唐风流虽去,终究还在这平康巷陌留下几分余韵。面对这个有着一双妖异紫瞳的少女,众人不自觉打起精神,拿出全副本事,只期待能博她满意一笑。

他忍不住再劝道:“孩子,你再考虑一下,就喝下这杯茶吧。”

“女施主说笑了。”一声佛号,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僧人,“老衲渡空,乃是本寺主持,不虚正是我的师弟,他正在见客,无暇□□,不知女施主来此寻他有何事。”

聂风挥去这些念头,快步追上去:“霜姐姐,我找到你了!”

此时被他们惦念的秦霜正带着聂风漫步在西安街头。这座十三朝古都已经不复汉唐的盛光,徒留下岁月的苍茫和后人的缅怀,但依然不失为西北首屈一指的大城。

聂风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眼泪一滴滴落在秦霜雪白的手背上。秦霜没有抽回手,只是略带困惑地望着手背的水渍,类似的仇恨,为何步惊云执意复仇,聂风却可以选择放弃?

秦霜也不回头,淡然道:“想为他收尸便随我来。”

风清鹰不意秦霜反应如此迅速,与聂风配合默契,一呆之下,秦霜已经再不给他机会,身形连闪,已经转到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刺出一剑。她原担心首先杀掉风清鹰后,风月门众四处散逃,不想风清鹰还有如此手段,是再也留不得了。

身负泪沧海,完全脱胎换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病弱。洗浴时她便发现胸腹上雪饮留下的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痕完全消失,估计颈上淡淡的咬痕更是如此。这不是水之精华的功效,完全是女娲神力的作用。

聂风有些不舍,但想到老父与秦霜的恩怨能够如此了结,实是再好不过。他知道秦霜迟早要离开,只能道:“霜姐姐一路保重。”心中有些赧然,不想在霜姐姐心中留下一个爱哭的印象。

秦霜眼眸望定聂人王,若有所思:“以身相许么?”

将雪饮丢还给聂人王:“雪饮是由什么铸造的,难道你们聂家人不知道吗?”

聂风急道:“爹,别说了。”

心中轻叹,眸光微闪,已然退出了战圈。聂人王还不肯罢休,但被秦霜深深一看,头脑本还在混沌中的他,忽然就忘了相斗,拖着雪饮狂奔而去。

没有时间精雕细琢,一点一滴打磨成型,只能用力敲击,也许会将顽石并其间的美玉一并击碎。但那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本就无有留恋。

秦霜又笑了,眼眸弯弯,稚气可爱,只有极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得出其中的嘲讽,这世上可有不付出便能有的得到?凭什么,你自己的选择,就可以让别人为你去做你想要的事情?

风清鹰心头一松,脸上露出笑容:“霜小姐果然是大人有大量。”

聂风却听得心潮澎湃,既鄙视名门正派以众凌寡,仰慕鬼虎主人独自力挫十大门派,豪气干云,又惋惜天妒英才,留下身后事被小人欺凌。

聂风不解其意,他自幼修习冰心诀,无论身处任何环境,皆能平定心神,静听万物动向。即使是绝世高手,也未必能如他般在咆哮的风雪中耳听八方。但又怎比得上秦霜心照万物,即便不能洞察天地,但身周百丈内休想有什么异动能瞒得过她。只是感觉中没有恶意,她便也不会多事。

她的目标甚大,路途甚远,怎会轻易为了一个人改变方向。片刻间她的心已经晋入万物可杀的霜寒冰境,除了雄霸可以令她暂且收手,其他人,谁挡在前面便杀谁。即便是她极有好感的聂风,即使之后她也许会感觉惋惜。

缓步走近:“聂前辈当日一刀砍得我九死一生,师父本待派出高手追杀你父子,是我压下,便是为有这一日,我亲手了却恩怨。”

走出天霜阁,孔慈在脸上抹了一把,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霜小姐,其实,有时候心也很冷的啊。

无论她有什么原因,他不会空等她自取灭亡,他只会加倍努力,她若用功一分,他便用功十分,终有一天会赶上她、超过她!

这一脚用力并不甚大,但极为巧妙,步惊云顿时在石上站立不住,直接跌入潭中。秦霜轻叱一声:“我是否也还说过不要随便和我动手?”不待步惊云浮起,又是一脚,重重将他踩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