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乐师、女伎一时备齐,老鸨眼神游离,秦霜扔块金子过去,立时欢天喜地:“不敢叫人打扰,您请慢用。”

不虚有些迟疑,他只知秦霜与步惊云相识,但尚不知秦霜的身份。

秦霜负手轻笑:“是不能见,还是不愿见?”

只是这里并非荒无人烟的雪原,而是人潮汹涌的城市,即使有冰心诀的帮助,要从那么多人中寻出一个人的踪迹也并非易事。若是真的找不到呢?她会不会就此离去?让他再也见不到她?

悬心大半年,虽然有文丑丑不时宽慰,没有消息就表示平安无事。但能不担忧么?养了那么多年,又是那么冰雪可爱、聪慧无双的孩子。结果她倒好,轻描淡写,说会马上回来,人却还在北方!真是父母心忧儿不知!

想起聂人王死去时犹带着的平静笑容,聂风想他知道老父在幻象中看到的是什么。除了未离去时的娘还会是什么呢?他心中生出无尽悲哀,这就是爹心心念念想要的么?爹只想着娘,只是想和娘永远在一起,却忘了他还有个儿子自此要孤独飘零在世间。

一举目,赫然发现风清鹰和冷玉的尸首就距其不远!

风清和本因不屑围攻鬼虎等人而呆立一旁,此刻听风清鹰呼叫,神色一变,在他迟疑中,秦霜已经又杀了数人。风清鹰面如死灰,情知即使加上风清和,对上聂人王与秦霜联手,一众人也会悉数死在这里。从前听闻秦霜的事迹,他还暗笑那般柔弱的女孩儿,能有多大能力,不过是为讨好雄霸做出的吹捧。此刻亲见她出手,才知传闻只有缩略绝无夸张。

随在无名身后,自这个崖下隐秘的山洞走出,转过几个弯,秦霜眼前一亮,忍不住一声欢呼:“温泉!”

鬼虎惊道:“你……看……得出……我……原本的……长相……”

鬼虎眼睛一亮,急切地开口:“你认识……主人……”他看秦霜的目光不再有畏惧,反而多了不少亲近之意:“……他……好……吗?”

雪饮触手冰寒,刀身传过的不甘和反抗清晰地倒映入心。秦霜全神感应,片刻间便从杀意澎湃的刀心中找到了她所要的东西。没想到雪饮中果然藏着水之精华,不愧为传说中女娲补天所剩的四大奇石之一白露打造而成。虽然意外地身负重伤,但有此收获已经可以足够令秦霜满意了。

秦霜早在他上前便已退开,按剑旁观,眼瞳如冰。

不过她的成长再迅速,比之聂人王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还是有所未足。

鬼虎如被烧红的鞭子抽中,一步步向后退,骤然大叫一声,冲出门去。

明明秦霜只是微笑,聂风却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心中无端有些愧疚,小声道:“那个,杞姑娘求你,你……你不听一听么?”

风清鹰被他这一提,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桩,心中叫苦,对于这条禁令,他也甚为不满。本以为这里远离天下会范围,便佩上自己用惯的金剑也无妨,没想到恰撞见正主。

秦霜神色不由微妙起来。风月门原是江湖十大名门正派之一,可惜时移世易,至今已经式微,早沦为天下会附庸。秦霜此次是私人出游,若风氏兄弟要做的是私事,她自不会去管。若对天下会有害,也会等回去后上报雄霸再做处理。

聂风一路练习,也忘了饥饿,不觉便到了目的地。村子极小,但在人烟渺渺的雪原,能有这样一处已经幸甚。

聂风一惊,秦霜已经回他一招,宛然便是惊寒一瞥。这一招本来直截了当,只是其意寒绝霸绝,让人避无可避。但秦霜不过欲令聂风停手,只是空比招式虚拟一两分刀意而已。便是如此,聂风也骇然停手,惊疑不定地望着秦霜。

北地冰寒,但秦霜并不畏冷,反而在冰天雪地中对于天霜拳的感悟又深了一层。霜与雪相比,轻且薄,似乎抚之即去,阳光未覆便已遁逝,实则骨中寒意远有过之,无声无息中便凋零万木,肃杀寒彻不留丝毫生机。这种隐藏的杀机与雪中暗含的生意恰成对比。

不过自己走了,谁来伺候霜小姐呢?孔慈有些苦涩地笑了,还用担心这个问题吗?多少人盯着等着呢。云少爷那边才可怜,没有人愿意去。所以云少爷才开口问霜小姐要我的吧?霜小姐心地那么软,也没办法拒绝,所以才这样吧。

“你不用怀疑我的用心,师父收你为徒,今后我们就是同门。能教的我自然会教给你。你若是愿意,只要我在山上,可以随时去找我。”

站起身,对身后的步惊云道:“排云掌在有水的地方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以后你无妨在这里练习,可事半而功倍。”

只是,不修道,我也不入魔。纵是大道三千,本心中,我也绝不会选择这一条。

“什么感觉?”秦霜微微抬起伞,露出一个纯真稚气的眼神,“我又不认识他们。”

雄霸神色一紧:“呆一个月?霜儿,你不多休息些日子打算做什么去?”

原以为无关紧要的小卒居然过河了!

刚则易折,这个道理不用无名说,她也明白,可是她又该去哪里寻找另外四行的天地异宝?初练金行剑时是抽取锻剑时散离出来的金精之气,但当初体内可说是一无所有,自然能够转换属性,如今金行一家独大,若用同样的方法,单只是可相生的水行要想在体内立稳跟脚,也需要数十年,之后每加入一行,时间便会成倍延长。纵是武者可以寿过百岁,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

步惊云在干了两年杂役后,重为底层徒众,开始正式参与天下会大小战役,不过并未在秦霜麾下。事情虽然过去了两年,天下会上下还是都知道他不可能入天霜堂。

步惊云死死扣住地面,他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少年,还是会紧张,会怕,他不是怕死,但他怕自己没有杀死雄霸便死去。他立誓要雄霸付出代价,绝不可毫无价值的死去。

“再给你们一月时间,下一个月我再看,哪怕一个人都挑不出来,天霜堂有我,也已足够!”

秦霜却不生气:“是啊,我在你们眼中便是个孩子。我也很期待长大啊。”看着孔慈,“你比我年纪小,可是却已然比我高了。”

先为背上的杖伤上了药,似是犹豫了一下,又向秦霜颈上伸去:“霜小姐,您疼吗?”

秦霜忽然笑起来,扫了众人一眼:“霜儿既是师父的弟子,也是天下会的属下,既然犯了错,当然应受责罚。”右手撑地,“不然,如何为帮中其他人戒。”

也许是想起天人永隔的那一幕,秦霜的心地有些柔软:“面对仇恨,宽恕很难,坚持也不容易,更多人都只是无力悲泣。只要你认清本心,明了自己的选择,别人的看法,并不关紧要。”

屋中一时寂然,秦霜微微低头:“明天,我就走吧。”

秦霜却咬着牙道:“无名大叔,可不可以让我去那里看一看,我的剑,吵得很!”她伸手一指,赫然是屋后的石室。

剑晨回过味来,摇摇头,这个目标,实在是,实在是……应该只是开玩笑的吧?转问霍惊觉:“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秦霜觉得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控制魔瞳已经用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点精神力,她现在柔弱得连普通孩子还不如。

秦霜没好气地道:“因为你定力不够。”不止是惑乱之眼,还因她对他人情绪极为敏感,为了避免自身受影响,不自觉想对人加以控制,魅惑之眼也被她自然领悟了。多少魔道妖人梦寐以求的成就,就这样被她所成,她却只觉得哭笑不得。

霍惊觉没有换衣服,依然穿着他的麻布粗衣,但也梳洗过了,露出他的剑眉冷目,全身散发出一股异于常人的不群气度,这股气度,使他看来像是天上浮游不定的云,可望而不可及。只是目中的冷意依旧,让人一见生寒。

秦霜叹息一声:“您一定在想我到底是随口碰上,还是真的猜出来了吧?无名大叔。”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便过,她此时体力脑力都濒临底线,当然是全身而退为要,也无心再多说,随口道:“算了,他就算我学招的报酬,你们想带他走就走吧。天下何人可杀,何人不可杀?我杀人也不需要别人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