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下会,秦霜。”

知客僧客气地拦住道路:“女施主,请勿擅闯。要上香,大殿在这边。”

聂风摒除杂念,收摄心神,运转冰心诀。无论如何,要先找到她。

再次确定了前进目标并吸收了聂人王武道经验的她,也曾闪念是否要一路杀回天下会。但亦只是一闪便抛之脑后。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变化许多,但根本的心性注定她不可能成为一个狂热的武者,很难做出主动挑衅之行,何况还要将聂家武功传给聂风,了结聂人王最后的心愿。

“这一次,不是我逼你。”秦霜沉静如水,冷然如冰,“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十年内我不会对你如何。”

耳中听得一个恶人、一个小人的得意狂笑,竭力闪躲中,聂风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双手也在急剧颤抖!为什么好人会死,坏人却可自在逍遥?为什么恶人肆无忌惮,重情重义的人却素手缚脚?谁能主持公道?难道世上真的没有公理?难道自己只能活在父亲和霜姐姐的庇护之下?

聂人王正杀得日月无光,根本不曾关注,鬼虎与聂风忙于应付前仆后继之风月门众,也无暇多想。惟有秦霜心思最清,杀人中亦不忘观察全局。这本是她率领天霜堂的部下出征时便做惯了的。自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风清鹰的异动,她虽不知那颗金丸是什么东西,但见风清和那般惶恐,也知定然危险之极。

无名忽然转过脸去,发生在秦霜身上的一幕太过离奇,让他竟然忘了当一夜跨越数年,娇小的女童变成少女后,必然会出现的麻烦。

秦霜凝神思考:“用金晨曦削去腐肉,用泪沧海催生新肌……嗯,如果不考虑死活的话,我可以给他做个漂亮的遗容……”还没说完,秦霜忽然捂嘴,心中凛然,虽然所说并非不可行,只要再加上木之精华滋养生气,的确可以帮助鬼虎恢复容颜,但这般口气,听进旁人耳中,真是轻率加轻佻。

这是秦霜来这个世界第一次开口唱歌,虽然词意似是凄凉,但她的声音在雪夜中听来,宛如最纯净的水晶,清澈,空灵,透明,立时将胡琴的苍凉压过,聂风似乎听到“咦”的一声,琴音骤然强了起来,连没有冰心诀的鬼虎也听见了。

感应到她强硬无比的态度,雪饮清吟一声,似是委屈,不甘不愿地放开禁制。神兵有灵,但怎能匹敌坚无动摇的心?

聂风飞快点了聂人王三十六个大穴,以他小小内力,怎可制牢聂人王?聂人王仅觉全身一软,刚要倒下之际,雄厚内力复再冲破被封穴道要站起来,鬼虎忙嚷:“再……点……”

她就算发现了招式的破绽,也破不了这个势。

杞柔只是看着鬼虎,眼眸睁得如铜铃般大,但目光却在不断收缩,完全的目瞪口呆!无论男女,当有天发觉自己深爱的人竟然变丑,而且丑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到底该如何办?她等他十三年,真心爱他无疑,可是这可抵得过日后的日日夜夜,都要面对一张如恶鬼般的丑脸?

聂风顿时明白,除了对父亲聂人王的态度外,秦霜一直纵着他,但是这种宠爱并非毫无代价,区别只在不是由他来付出。这样反而可怕,他必须谨言慎行,每要秦霜做一件事都必须好好考虑后果。

虽然他知道秦霜是天下会帮主雄霸的徒儿,但秦霜始终对他是一种平视的态度,让他一直没有直观感受。此时才见到秦霜身为天下会天霜堂堂主为雄霸打下半壁河山的威风,风月门也算是武林十大名门正派,风清鹰身为门主,却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站在无名角度,被人伏击,死伤惨重是自取其咎。但在风氏兄弟,便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就是江湖,死者长已,生者却还要纠缠不休。

按照这种呼吸法,纵然她先天体弱,不修剑,不动武,不费心,好好保养,活个七老八十不成问题。但这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她宁愿选择她对步惊云所言的那种步步惊心的方式,纵是不得好死,也不要在这个牢笼中做个平庸妇人生老病死。

聂风默然,侧过脸去。见他如此,秦霜伸指将他的小脸扳过来,迫他面对:“我只要你一个承诺,在我和你爹交手时,无论谁胜谁负,你绝不插手。”

更没想到聂风先是惊喜,然后惊惶,随后竟然,转身就跑。

秦霜目光扫过孔慈手中的香包,淡淡道:“我不需要这个。”

“那一剑并不是剑法,而是因为用剑人恨意的催发,用出的最符合剑道的一招杀人剑。用出后,杀死的不止是对方,也是自己。你连自己心中的黑暗都控制不了,强行去用,只会被恨意和杀气夺去神智反噬而死。”

似是想起在无名隐居之所所呆的短暂时日,秦霜的神色略微柔和:“我的剑,你学不来。”

合上门扉,静谧的天霜阁立时和外面成了两个世界,秦霜并没有立时进去,背靠着大门缓缓坐下,伸出手,再度去接雨水,雨已经下得很大,很快就顺着她的手臂流成小河,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却恍然未觉,眼瞳深处闪过几丝紫色的微光:“没有拒绝呢。”

“如你吗?”秦霜发出嗤嗤地笑声,本应是不怀好意的的笑容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只见可爱不见恶毒。

步惊云凝视雄霸,目光虽近,心却异常遥远。他连人头都不愿她看,却让他满手血腥,满身罪孽。

她并不在意,天下会崛起太速,手段太酷,灭门破家不计其数,总有漏网之鱼。不知暗地有多少人对雄霸切齿痛恨、日夜诅咒。这就是做霸主的代价。若没有自信镇压一切的实力,怎么敢行此霸道手段?

步惊云满心苦涩,拳头紧了又松,终究还是摇摇头,转身离去,浑然不知孔慈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息。

孔慈在脑中用力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秦霜杀人时的样子,忍不住笑,如何需要霜小姐动手呢,霜小姐只要吩咐下去,让下面人动手便好了。就像在天霜阁,秦霜从不会对她呼来喝去,很多事不叫她自己便做了。可是她总是努力去找事做,抢事做。她必须证明,她虽然卑微,却并不是一无是处。

雄霸的心情显然不坏,笑道:“倒是忠心。”孔慈在他眼中,只是蝼蚁一般的角色,只说得这一句,便转向秦霜身侧跪着的步惊云,“这一个又是谁?”

雄霸按住她的肩,纤细柔弱,眉目依然清美如画,双瞳清亮得仿佛能映出整个世界,不佩剑也给人一种绝世好剑的锐利,这样的孩子你怎么关得住她?朗笑一声:“霜儿你做得很好,是他们没用。秦宁!”

天霜阁中,孔慈看着秦霜后背凝成一片的鲜血,她知道秦霜不喜欢见人哭,努力忍了眼泪:“这衣服是不成了,须得剪开。这人,这人,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便是帮主那次打的,也没有这么重法。”

小婢微微一顿:“小婢是,是想问,霜小姐,您被人咬,被帮主打,不疼吗?”说到帮主两个字,语声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显是极为害怕。

文丑丑大惊,抢出跪下:“霜小姐身子柔弱,只怕受不得刑,便先记下,让霜小姐日后将功补过便是。”

“明日,我就要走啦。你就跟着无名大叔好好学吧,他是个很不错的师父。你和剑晨在剑道上的资质不分高下,但你的心更加坚定。你要报仇,就一定会面对我。我的话总是作数,但你要小心,若用完了三次机会,你便只有死。所以聪明一点,学会善用这三次机会,而我就在天下会等你。”

这场剑舞美轮美奂,正而不邪,没想到秦霜忽然一剑挥出,爆发出惊天杀气。剑晨和霍惊觉不自觉退开两步,秦霜已倒在地上,却是已然昏了过去。

无名早觉秦霜腰间的无鞘小剑非比寻常,此刻凝神细看,光芒流转,竟仿佛活过来一样。秦霜更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勃勃的剑意,竟似是由人变成了剑。

霍惊觉忽然敲敲她的碗。

道法失败后还可以转嫁天地,魔功失败后却要自身来承受。她不怪责霍惊觉,是自己要用催眠来解决,自然要承担所有的后果,何况这一番下来,也稍微摸到了控制魔眼的边,不再是刚发现时那样被动,也算是有所收获。

霍惊觉不置可否,只是哼了一声,表示知道。剑晨却向秦霜的双眼看去,并不觉异样,只是眼瞳清澈,眼波柔软,仿佛有脉脉水波在其中,直让人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