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金剑一出,风清鹰顿时认出,虽然不明白秦霜身上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但此时已经势成骑虎,索性心一横,自己亲率四十九人结成风月大阵向秦霜攻去,同时高叫道:“二弟,你还要袖手旁观吗?”

本来该是纯净无暇的蓝色,一如金色无垢的剑身啊。秦霜心中微微叹息。不过只是一夜工夫,能将那些情绪固在泪沧海的实体上已算幸事,又怎么能够奢望将它们化去。在这些花纹消褪之前,是再不能将心剑收入体内了。

秦霜手指抵住下颌:“你没毁容前也长得不好看,她一样喜欢你,对你念念不忘。这不是你的脸的问题,而是你的心的问题。”

“十年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紧紧抱住双臂,拉琴的人无论武功还是境界都远超过她,无论她如何运转冰心诀,也无法阻止自己受对方情绪的感染。她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心中越发无奈和郁闷。

秦霜低头看着手中的雪饮:“我知道啊。”

聂风霎时便明白了这个穴字之意,他想起对秦霜的承诺,微一迟疑,但见秦霜步步后退,形势颇为惊险,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叫一声:“霜姐姐退开。”遽使他别创一格,将鬼虎所授与家传轻功二合为一的步法,人如旋风般贴着聂人王身躯急转!

夷然不惧,霜华挥出,雪地里似升起金色的太阳,第一次,秦霜在使用霜华时全力出手。时隔数年,她已经不是那个面对雪饮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女孩,而是有了可以和一代刀客聂人王正面硬撼实力的后起之秀——天下会霜童!

鬼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甚至都忘了去看杞柔。这个世上,没人不怕不笑他的丑脸,惟独他主人初睹他这张丑脸时,反流露无限怜惜,今日他在那个长发男孩儿脸上也看到了和主人相同的怜惜神情,让他倍感亲切。

秦霜侧头看着聂风,微微笑道:“怎么了?”

风清鹰脸色一变,却还是忍了下去:“这次远行本为我兄弟私事,不过带了百人,并不曾违了天下会的规矩。”

四人坐定,老板很快上好酒菜。在这种远离江湖的偏远地方,风氏兄弟也无有顾忌,径与冷玉说起来。却是要找一个名为鬼虎的人,此人乃是他们杀父仇人的仆人,也是冷玉的义兄,似乎也与杞柔关系匪浅。

他也不贪图更多,一边疾行一边一遍遍地熟悉,若是能将这种吐纳之法养成本能,那么无需刻意,静动行卧中,功力都会持续增长,虽然增长极微,但日久天长,也是可观。实是天下一等的内力心诀。秦霜竟这样随便传给了他,让他心中感动又复感激。

忽听秦霜清泠的声音:“你反复演练傲寒六诀,是为我杀你父亲增加胜算么?”

白衣金剑,玉佩铃铛做为天下会霜童的标志服饰,秦霜自不会傻到穿出来四处招摇。便是女儿装束,亦有种种不便。索性便扮作少年。

望了望住了三年的屋子,孔慈有些不舍,可是云少爷都在帮主面前发话了,自己又怎么能不从呢。他是云少爷,是帮主的弟子,是霜小姐的师弟,不再是阿云了。

步惊云的目中不由多了几分热切:“你肯教?我也可学得会?”

良久,忽然展眉一笑,太刻意了,反而更加凝滞不通啊。

孔慈犹疑片刻,眼见步惊云已渐行渐远,望着他在雨中形单影只的背影,终是心中不忍,下定决心,一点头:“霜小姐,我马上就回来。”

“你杀人可有感觉?”不带质问,只是疑惑。他不惧为了报仇沾满血腥,不代表他不反感,不厌恶。每次杀过人后,他都会觉得光明距离他又远了一分,他注定只能在黑暗中沉沦。

秦霜只是微笑,:“很好啊,霜儿我正想休息一段时间。师父就为霜儿找了个小师弟,霜儿总算可以偷个懒了。”

秦霜不想否认,在那一刻她动了杀心。

她不给自己退路,也逼得他无路可走。只因为复仇本来就是一条单行道,踏上了就不能回头!

这些年,她已经和步惊云较为熟悉。也许是因为觉得都是孤儿,同样除了天下会无处可去,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又闯了那么大祸,虽然霜小姐发话,但底下人若是阳奉阴违怎么办,总有意无意地看顾他。

步惊云看她一眼,眼底幽深,终究还是缓缓跪下,他不愿意跪,可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现在你们也许不再觉得我无用,但我却觉得你们无能!”

雄霸悠然道:“那孩子啊,总会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那个下狠手打霜儿的步惊云,霜儿虽不计较,但我这做师父的不能不为她出气。你去让他改做杂役,不准再进三分校场。”

送走雄霸,小婢乖巧地上前:“霜小姐,小婢来为您换药,您忍着点。”她的手很轻,很小心,侍婢主管让她来不无道理。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再看她颈上伤痕,分明是被人咬出,雄霸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办事不力,该当如何责罚?文丑丑,你告诉她!”

秦霜却不喜欢这样被人俯视的感觉,稍微用力,将霍惊觉拉倒在席上,俯身附在他耳边轻轻道:“每个人心中都有黑暗,要学会的是控制它,而不是敌视它,拼命想要摆脱它。”

她看见了她,绝世美貌,无双风华,眼睛含笑,唇角却在叹息,眉目温柔,神色却果决。她款款走来,身边桃花绽放,风情妩媚,她拔剑四顾,足下血流如河,白骨成山。惟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惟有忘于情,才能诚于剑。

无名看她双眸清澈,并无异样,放下心来,觉得也许是累了,这孩子原本身子就弱,便待吩咐他们去休息。

剑晨觉得她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却又不是很懂。霍惊觉默默地端起碗,他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永远都要做自己,无论那个人多伟大,你多么敬重他,也不要想要变成他。

他不流泪,但不等于他心中不痛,不悲。最大的悲痛并不需要淌泪,当一个人已到达悲痛的顶点而淌不出眼泪时,那份悲痛才是最难忍受的!即使他终究会为了霍步天报仇,也许他们必然是敌人会拔剑相对,这一刻,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帮他稍稍分担这份悲,这份痛!

微微蹙眉,对剑晨道:“只怕我真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如日常梳头穿衣,秦霜都是自己做惯了。不然无名师徒只怕还要头痛。她的年龄比剑晨和霍惊觉大些,但穿起剑晨的衣服还是显得宽大。束紧腰带,挽起袖子,又将头发高高绑起,从穿着华丽女装时的千金小姐变身为轻捷灵便的江湖女孩儿,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清冷,多了几分平和近人的清朗。

他本不喜多言,但看着这两个孩子,觉得天道之下,果然处处有私。秦霜聪慧无双,偏身体有碍,而这孩子虽然体格过人,却身负血仇,不禁对他道:“无论多大的悲伤始终还是会逐渐过去,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活下去。”

雄霸指明的霍步天已死,霍家庄七十二口死了七十一个,不知步渊亭的未亡人,喜欢迁怒当初也曾满怀怨恨地望过自己的玉浓是否也在其中,而这个小孩会不会恰好就是那玉浓带来的油瓶步惊云?

前五剑,秦霜只是躲,第六剑开始,秦霜偶还一招,到第九剑,已是攻守易势。剑晨有些慌乱,只怕落败有负师父教养深恩,心中一急,将手中剑脱手掷出,再撞反弹向秦霜,正是其师所授的其中一式剑法——“莫名其妙”,此招刁钻巧绝,能以难以意料的方位回袭敌人。黑衣汉子却轻叹一声,知道自家徒弟败了,果不其然,秦霜右腕轻翻,更不回剑,直刺剑晨眉心,剑光耀眼,剑晨手中无剑,无法抵挡,眼见就要被一剑穿颅。

中年男子又是一声叹息,心下索然:“你师父是雄霸罢?只为了他的野心,就平白牺牲这么多条人命,好好的女孩子也被推上杀场。”

见雪暗天一手牵马,一手捧着烧饼,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心情愉快,形诸于外,接过缰绳,微笑道:“出城罢,这些烧饼都是你的。”

赤鼠性子暴躁些,本就对秦霜没瞧在眼中,先前的吩咐合他们心意又有雄霸的命令震着也就算了,如今突然节外生枝,当下就表现出来,阴阳怪气地道:“霜小姐,我们可是执行雄帮主的命令呐,您这么突然想一出是一出可不行呐。”

雄霸一惊,笑容不自觉收去,肃容问:“霜儿,你怎会有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