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柔一直在看秦霜,村人和那些外面来的人都说她生得好,不似个村姑,但见到这个女孩儿,才知道什么叫通身气派。无关衣饰,无需作态,小小年纪,一个眼神,已让人不由自主俯首听命。她身边的长发男孩,也是灵秀卓然,只是被她一比,便显得太过稚嫩。

不等聂风反应,秦霜按桌而起:“风清鹰,风清和!你们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冷玉却得意洋洋:“这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十大门派之一的风月门门主风清鹰风大侠和其弟风清和风二侠,能来咱们这种小地方,老王你藏着的好酒不要再挟着了,赶紧端上来,再整几个拿手菜,快点。”

聂风心下惊佩不已,秦霜只大过他数岁,武功远非他可以望之项背不说,其他杂学也如此精通,真不知如何学来。懦懦道:“我只想学武就好,其他的我怕学不来。”

秦霜的武技大半是自己观想揣摩摸索而来,雄霸只授了她一套天霜拳,其他指点极少。她在天下会地位特殊,无人伴她习武。近日雄霸虽收了步惊云,但在秦霜心底,这个所谓的师弟等同敌人而非同门,步惊云若向她动手,便是挑衅,她反击时自也不会考虑对方是否会因此受伤送命,说不定还在期待失手。

已经走出数十丈的聂风一回头,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他刚埋下的雪坟前站了一个人,正低头察看地上的血迹。

秦霜清泠的声音继续传入她的耳中:“孔慈,你的意思呢?”

秦霜眼眸微凝:“你想学?”

步惊云略一点头,掉头而去。留下孔慈在原地怔然,叹息,她原本一直希望他们交好的,让霜小姐不再那么静,云少爷不再那么冷,可为什么此刻心中却有闷闷的感觉。

秦霜看看孔慈,再看看步惊云,缓缓道:“我觉得他不想进去。”

秦霜轻轻旋着小伞,身上的铃铛发出清零的脆响,纵是和他这般满身血腥提着人头的人走在一起,她依然纯净得让人心悸。

步惊云本如死水的目光忽然闪出一点火花,旋即熄灭。三年来,他曾无数次远远望她,却从未想过在今夜这等情形下相见。他满腔都是满满的恨,却只能强自忍耐。而她明知他有恨,却轻语浅笑,漫不在乎。他无端地对她生出极大的厌恨,若是她早些回来,又何需他挺身而出,亲手沾上霍家人的鲜血。

这也是无可奈何,秦霜虽然走了剑修的路子,但在这个世界,只能是剑武,而不是剑仙。就算剑道高明如无名,要赶路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用脚。脚踩飞剑潇洒来去的方式想也不要想,纵是秦霜逆天地可以用霜华飞起来,也定会被暴烈的天地元气撕成碎片。

步惊云从没流泪,也从没接触过真的眼泪。眼泪究竟是怎样的?如今他终于知道了,是热的。而且这还是一滴女孩的泪。

“他们那些人是攀不上霜小姐,就想来攀附你,你要不小心,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位子,就等着你犯错呢。”

今日她选人入天霜堂,自己却被禁足在三分校场之外。不过,便是在,她亦以当众说过,她不会选他。她一直,说一不二。

看着秦霜打完,抚着胸口,边咳边往台上走,台下无一人发笑,就连台上的雄霸也有些发呆。霜儿竟然连风神腿也学会了?那她会不会排云掌?

总教秦宁将前后经过看在眼中,他自然不会如一般弟子浅薄。步惊云看似是得罪了霜小姐,可是霜小姐只是不收他入天霜堂,其他并未做任何表示。而且这个步惊云是被帮主亲自收入天下会的,虽说可能只是顺便,帮主也未必记得这等小事,但总要以防万一,不能让这些徒众做得太过分。

雄霸无言地拍拍她的肩:“以后你受刑的时候,师父会叫入门弟子轮流执刑,你要借此留心,那些认真执行的,那些蓄意讨好的,你都暗暗记下,等你开了天霜堂,哪些人可用,心中也有了数。当然,若是有那不开眼的,师父也不会留情……”

说是等,秦霜也不过只站了片刻,雄霸便到了。看着台下的女徒,白衣如雪,肌肤胜霜,眉目如画,腰悬金剑,脊背笔直,透出几分勃勃英姿,与从前的柔弱颇有不同。自己在楼中日夜悬心,她倒似在外面过得更好了。沉声道:“跪下!”

秦霜看他和剑对抗,终于叹息一声,上前去按住剑身:“你这般动静,不要惊了无名大叔。”似乎能够听懂秦霜的话,剑的光芒逐渐褪去,重归于沉寂,那股慑人的气势也消失无踪。

它离开英雄剑,来到那孩子的掌中,它不需要她行侠仗义,也不在乎她是否正道,它只是喜欢那孩子的心,剑就是剑,还需要什么旁的意义?

无名看两个孩子斗剑,倒有一半精力集中在秦霜身上,秦霜双眸紧闭,眉头微蹙,手指紧扣剑柄,似是强忍着什么。随着剑晨和霍惊觉交手,竟隐隐透出一股剑意来。

“学会师父的剑术,将师父的剑术发扬光大。”剑晨脱口而出。

秦霜忽然低声道:“死别已吞声,生别长恻恻。”

心算之法第一步是要记忆下所看到的招式,这实际上便是获知之眼,进一步就是惑乱之瞳。霍惊觉的冷眼下,除了仇恨外,还藏着因其受尽多年冤屈累积而成的戾气,这正是魔眼最好的食粮。秦霜从没想过自己的双眼不修自成,竟然借此显露,乘隙而入,如不是她及时醒觉,霍惊觉固然要疯,她也会入魔。

秦霜跳下床,笑道:“我和你一道吧。我的确不曾做过,不过,天下无论什么事,只要让我看一遍,不用刻意教,我大都能学会。”

黑衣汉子见状,伸出手,轻拍她的脊背,帮她顺气,感觉掌下的小身子几乎要蜷起来,越发觉得稚弱可怜。忍不住看了身旁霍家那个满脸冷意的孩子一眼,一个受了重伤,然而很快苏醒。一个没受内伤,却昏迷许久,真是对比鲜明。

秦霜的身体其实也早支撑不住,微掩小嘴:“师父就是师父,分什么好坏明暗。”

秦霜也拔出霜华,笑道:“师父剑法天下第一,徒弟的剑法未必如此啊。”

秦霜专注地望着火海后,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但并不依赖它,纵然冥冥中似是无限巧合,她也会用理智来判断。

秦霜对大娘再笑了一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开,一边走,一边撕下一条饼,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唇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一切和昨日一样又不一样。

烈焰双怪得知天下会最受宠的霜小姐会随同他们一起行动,也是颇为惊诧。他们只是刚投靠的外围高手,秦霜的外表颇富欺骗性,更有那不时轻咳的表现,没人会认为她不是个病歪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由腹诽投了天下会,不仅要继续当杀手,还要兼职做保姆。

出嫁这个词,只怕这还是第一次让她意识到可能和自身联系到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