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渴不?喝口茶,这地方,我看也就水质还行,比大兴的龙宝泉要稍稍逊色一些些。”

宇文岚漠然。

“哈哈,你小子敢做不敢说么?切,你们读书人就是虚头八脑的,都看到了的事还死不认账,行,不说就不说,老子才没那么闲!”

有人惶惶,也有人无所谓,有人鬼哭狼嚎的,也有人照旧和猪一样的吃喝拉撒。

宇文岚拿眼屋内扫视了一下,道:“令狐!”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如意!”身后传来断喝,我却无心再做出平日那副谄媚来。

我头一回瞧见宇文岚露出这样一幅纠结又无奈的表情来,不由起了促狭之心,对着宇文岚摊了下手,露出几分无辜的表情来。

所以,我才会为了保住他的命,不惜回到那个我急欲远离的京城,我承认,无论我如何恨,我被这个生活磨去了所有的棱角,我也明白了很多事,大梁必然要灭亡,无论是谁,我没有复仇的可能。

我紧紧抱住铃铛冷冷看着这些人,“要打就打,啰嗦什么?若是打死了,做了鬼,我会回来算账的!”

我本是更喜欢各色果茶的,然则与驸马同居同起,渐渐也潜移默化,舍了那种类繁多的果茶,选择了这略带苦味却唇齿清香的花茶。

“啊什么?不高兴?”宇文岚吊起眉梢问。

接着我的脸上有人轻轻抚摸上来,略带粗粝的触感令我觉得仿佛是几条毛茸茸的虫子在挠痒,挠的我眼皮子打哆嗦:“如意,他们都说朕的命,握在你手里是危险的,你说是这样么?”

我嘿嘿笑,“就是好奇,好奇嘛!”

我伸手拍了拍她青白紫的脸颊笑了笑:“乖,莫一副欠了本宫十万八千两的样子,今日咱挑了半日都没中意的,本宫琢磨着还是把你给陛下送去,不过这副模样万一吓着陛下,就不好了!来,给本宫笑一个!”

念兹利落的过来搀扶着我,一边冲着我谄媚的笑:“回娘娘的话,午时一刻,您要不要用膳?”

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剥离假象的外衣瞅见黑暗里不能曝光的真相,宇文岚,你不就是要我做个表率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不知道你要我这独木杆子承受东南西北哪方面来的邪风。

宇文岚揉眉的手顿了下,抬头往我看来,幽深的眼光闪了闪,将我瞧得心头一虚:“那个,那个金狮,我不是故意的,明儿个我就去宫里珍奇馆再一只行么?”

“那,驸马说什么了没?”我问。

“公主?真的是你?”对方神情微动,略感惊诧,一只脚踏进了雅间。

这洞天之地,那京城第一洞府,有不少世家帮衬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我气势汹汹往上走,有人就出来阻拦,五楼楼道口盘桓着数名钢刀劲装的汉子,非一般武士,拦着不让上去,我被薛妙菡气出一肚子火气想要硬闯,却被紧跟着上来的薛妙菡一把按住:“小姑奶奶,这,可不是撒泼的地,来来来,看我的!”

宇文岚闭着眼,露出舒坦的表情,颦着的眉毛舒展开来,越华润风貌,眉目淡雅。

怎一个凄凉了得!

鉴于那一日我将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给气得不轻,我本来是提着心等着他来给我痛快的。

我自然记得他:“嗯,小内相的名声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岂能忘了呢?好歹我与你还有同窗之谊,你说是吧!”不管如何,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我如今瞧着分明是要被宇文岚生生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了自保,我好歹得给自己拉扯个助力是吧。

我那时候还小,父皇本来是不准许我多吃的,可是为了能饱口腹之欲,我常常会偷偷让身边的管事太监去御膳房给我偷一份出来,本着本公主欺行霸市的名声,御膳房的人不敢得罪我也不敢向父皇告,我便在吃完了拉,拉完继续吃中捣腾,全然不顾太医苦口婆心的劝阻,结果一个月之后破天荒头一遭一向身子倍棒从来不闹病灾的我莫名其妙的在从崇文馆下课之后回寝宫,在殿门口一头栽倒在地。

最终,我在被皇帝陛下贬在青砖地面上吹了一夜小冷风后又被这群尚宫将全身筋骨抖擞了一遍,才完成了量体定尺寸的工程,众女官退下去,念兹又坚定的盯着我喝了碗苦哈哈的药汁,这才将膳食摆放了上来。

崔公亮抬头瞧了我一眼,拭去未干的泪痕:“公主,先皇这辈子最在意莫过于殿下您了,您过得好便是他的指望,您如今回来了便只需记着,以前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天塌了,自有老奴和陛下给您顶着,您休要再难过,那些个不快的日子,忘了他吧!”

我垂下眼皮避开那双洞若观火的眼,食指戳了下面前的胸膛,隔着白纱里衣,手指头下硬的令我戳得指尖都疼,但是却撼动不了分毫。

我被牢牢固定在他怀里,深切感受到他浓烈的气息,他低头看着我,静默了会儿突然嗤的笑了一声:“真的打痛了?”

我却嘿嘿朝他一笑,溜了眼他身后跪了一地满脸惊诧的人们:“陛下英明神武,小的卑贱,您这抚慰的顺序错了!”

就像今日,他挡着,又能替我挡住多久呢?

当时很显然,崔公亮的身份,叶梦琪并不敢和他顶。

我十四岁起便明白,大多数男人的不可靠性,吸引他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爵位,我的身份。

故而我也仅仅只是龇这着牙朝她笑了下,不否认也不承认。

父皇当初后宫佳丽三千,若是没这芜子汤,怕是儿女要成一箩筐了,记得有大臣还为了这事上了折子劝父皇多诞龙子凤女,父皇却不予理睬。

我略略噎了噎,瞅瞅外头几个宫人不声不响拉开了窗户上的幔帐大好日光就那么呼啦啦一声倾斜进来,貌似,都正午了?

嗯,这个问题很深刻,深刻到现如今木有那时间去探讨。

宇文岚看了我一眼,亦取了筷子捧起碗珍珠米来夹了口鱼丝,斯斯文文优雅无比的嚼着。

皇帝持着茶盏也正冲着我看呢,那眼里的意思,嗯,大有一种要将我生吞活剥了的感觉。

我恨淡淡这个词!

谁让人家还是甲酉年殿试三甲状元呢?文采风流,这大街小巷茶馆饭肆,但凡有个唱曲的地方,十个里头有四个是唱的我们状元内相的诗词,还有八个是前朝大家均分而去。

头顶上但听妈妈依然笑得很**(果然都是修炼的铜墙铁骨皮糙肉厚不是盖地):“哎呦公子真是会开玩笑,也罢,公子既然喜欢这游戏,妈妈我怎么能扫了兴致,也好纨纨一会来了公子比一比,这天鹅和癞蛤蟆差了有多少,管包教公子您满意!”

可是若回这龙盘虎踞的地方,我这早就该在前朝皇陵里头烂透了剩个骨架子的某前朝公主这会子突然去那往人堆里扔个铜钱指不定就砸着个凤子龙孙的地方,保不定有哪个前朝臣子今朝红人在犄角旮旯一碰见,若是吓出个好歹也就罢了,万一让那些个原先瞧着我恨不得寝我皮嗜我肉的冤家狭路一相逢,那我这细麻杆溜的身子骨可就先报销了还整嘛玩意赤红果去救人涅?

今天是我让他第六次把屋子里里外外擦的干干净净锃光瓦亮之后,累得跟条死鱼一样的裴文玉到底是忍不住了。

我扔了一颗让他剥干净的栗子进嘴里:“亲爱的弟弟,让你剥你就剥,我吃不了可以喂鸡,喂猪,总会有用处的,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裴文玉用脚将那麻袋一踹气呼呼一屁股坐下:“皇姐,你分明就是想整死我,我不干了!”

嗯,不笨哟。

“我真好奇,宇文岚那会子让你做傀儡皇帝时候对你究竟怎么客气了?你连这个都顶住不,以后殷思道拿你做文章的时候有你苦头受,你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