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鼍顾不得向主人道谢,拉着兰凤凰就往医院里跑。等跑到医院时,两人的裤脚都在流水了。江正武站在医院大门边,看见江鼍的第一句话便是:“波娃子这回有点恼火!”

一连抬了十几天石头,江鼍的肩膀被杠子压得红肿透亮,晚上回家脱衣服都得小心地把粘在肩上的衣服撕下,再用热水敷一下,江鼍才敢睡。兰凤凰看着江鼍那个样子,后悔不迭地骂自己:“要不是我这个瓜婆娘,你也不得受这个罪!”江鼍哼了哼没有开腔。

管你请时说没说钱,我做了手艺就要收钱,没得白做了的!”江鼍黑着脸,把两只粗大的胳膊放在桌上。桌上顿时像杵起两根粗壮的木头,一滚一滚地闪着黑光。兰秃子有些心虚了,便改口说:“要不我等几天给你。”江鼍见有些松动,问道:“你订个时间。”兰秃子想了想,嘟咙着说:“明年收了小春。”

吃了早饭,兰秃子就和婆娘把在家里放了几年的木头抬出来。木头全是饭碗大一根一根的,在江鼍面前堆了一堆。江鼍看了看这些既弯又小的木头,对兰秃子说:“只有整一捆柴了!”兰秃子惭愧地说:“一捆柴就一捆柴吧。我只有这些木头了,还是早几年前留下的。”

江鼍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木头,二话没说,把木头抱起放在木马上,拿起墨斗就在上面弹线。不一会儿,墨线弹完了,江鼍叫兰秃子去找人拉改锯。兰秃子在外面去走了一圈,甩着手回来了,愁着脸说,他找了几个人,都说自己有事来不了。“分明是不想帮我们呢!”兰秃子的老婆骂骂咧咧地说。

在《四川质量报》做了半个月实习记者后,我凭借一篇特别报道《泸定枪声》成为该报席记者。

回到家里,江鼍把要去给兰秃子家割料一事向兰凤凰说了,兰凤凰喜得手脚都不知放处。想了想又问:“你把工钱说好没有?”江鼍这下恍然大悟:“糟了!没说啊!”兰凤凰埋怨说:“不把工钱说断,活儿做完了怎么给钱?”江鼍黑着脸站在那儿多久不动,末了说:“我自从学会木匠后,这么多年还没出去单独挣过钱,该收多少钱一天心中都没数。”兰凤凰看着江鼍门神一般的脸,用掏火棒上的木炭尖在地上划着,一边划,一边说:“你是手艺人,而且还是江四爷的徒弟,工钱不能太低了。太低显得江四爷的徒弟不值钱。高了人家不请。我听人家说,过去的手艺人一天的工钱至少得买五斤米。不管到啥时候,这肯定是少不了的。现在米卖三角钱一斤,你就收一元五角钱一天,应该合情合理。”

第二天,兰凤凰一整天都叫下面痛,裤裆也被血染得黑红黑红的。江鼍吓着了,带上兰凤凰到乡卫生院去,一个女医生让兰凤凰把裤子脱了,翻开她的下身看了看,说:“日烂了哟!”就说要缝针。兰凤凰吓得魂不附体,颤着声问:“全缝?”医生忍不住笑了:“全缝以后咋个日?”于是就给兰凤凰打了麻药,在下面缝了三针,并叮嘱兰凤凰:“一个月之内日不得。”兰凤凰羞得满面桃红。

江鼍来到母亲的房间,见房里没有灯,一片黑暗,心中顿时明白一切。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摸着走到床边,麻利地脱光身上的衣服,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自从中午这个胖胖的女子走进他屋的那一霎,他的眼睛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贴在她身上动不了。女子秀黑的头,圆乎乎的眼睛,两个像饭碗直直扣在胸前的大奶子,直逗得江鼍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他恨不得在那一刻扑上去,把她按在地上就日了呢。后来吃饭时,媒人有意把他安排和兰凤凰坐在一起,他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他和兰凤凰挨得很近,从兰凤凰身上传来的那缕熟透了的气味撩得他心里火一样焦渴,裤裆里那东西撬棍一样直直的顶得心慌。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他生怕兰凤凰和父母一道回去,心里像有刀割般一阵一阵地痛。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他不停地往猪圈里跑,不停地把自己硬得像撬棍一样的下身掏出来,闭上眼睛想像着纵横江湖的妙处。终于熬到兰凤凰的父母走了,而她又奇迹般地留了下来。这时候,江鼍就在心里盘算如何在这一夜里把兰凤凰变成自己的胯下骑。

这样,江四爷的祖爷就稳稳地留在宫中,他家的手艺也就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到了江四爷父亲这一辈,已是民国了,他家祖辈在皇宫为皇帝打制龙椅象牙床的口碑风一样地传得很远很远。

江正武正哭着,耳边却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细小的声音:“爸,我要屙尿。”江正武心里一惊,忙站起身四下里看了看。周围的荒野一片静寂,冬天里还未来得及砍净的茅草潦乱地东倒西歪,青杠树光秃秃的树梢上歇着一只斑鸠。斑鸠屁股一翘,一砣屎从空中落下来,正落在裹狗娃的衣服上。江正武慌忙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地揩去衣服上的斑鸠屎。这时,他又听到一声:“爸,我要屙尿。”江正武心里有些慌乱了,嘴里一个劲地哆嗦着:“狗娃,爸知道你死的冤,你就别吓爸了,你要还有意给爸当儿子,今夜就到爸的身子里来……”江正武说完后赶紧抱起狗娃往坑里放,想早早埋下回家了事。

女人把盐蛋从坛子里捞起来,径直放进了锅里。然后坐在灶前,麻利地挽起一把茅草塞进灶膛,划燃火柴伸进去。一阵烟突兀地冒了出来,女人呛得一阵乱咳,忙把头抬起来,才现额前的头已经被火燎去一绺了。

萝卜拿在手里,江鼍用粗大的手掌把上面的泥土一抹,就往嘴里塞。顿时,一股甜甜的,腥腥的味道进入他的胃里,胃液欢快地上下蠕动着,像一条久旱的小溪突然灌进清水,贪婪地吞食着。

一根萝卜下肚,江鼍觉得浑身都舒服了好多,想到要走拢涪江市去,还有好几十里路。这一路上能不能遇上吃的还是个未知数,便想再多掏几根萝卜带上以防万一。江鼍拿着凿子再次走进地里,刚弯下腰,背后却突然来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声。

江鼍吓得手脚一哆嗦,忙车过身来四处探望,只见一个头花白的老者正站在他的背兜边上。江鼍顿时脸红得像鸡冠。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胡萝卜,走到老者面前说:“大爷,我有胃病。刚才胃痛得厉害,就……”老者看着他及他手中的凿子,说:“没啥,没啥。我以前也有胃病,痛起来吃点东西就好了。只是这地里的萝卜太脏,又没味道,吃多了反倒对胃子不好。你背着木匠工具到哪去?”江鼍没有如实回答,撒谎说:“我帮人家做了活往回走。”老人看着江鼍一脸的憨厚样子说:“喔,你还是个师父?出门人,哪个没点筋筋绊绊的事?要不,你到我家去,我给你弄点吃的,免得把胃子搞坏了。”江鼍听到老人说这一句话,两只腿差点就要软下去。他立即命令自己振作起来,并谦逊地说:“没事,我一会就好了!”老人见他这么说,有些生气了:“你这师父怎么还这般生份!看你这年纪也是有家有小的了,要是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一家人靠谁去?现在啥年月了,还怕没有一顿吃的?”江鼍被说得不好意思,便随着老人去了不远处的家。

这是一家典型的四合院。一道大门把整个院子关在里面,院子里有两棵核桃树,光秃秃的树杆上胡乱耸着几匹经过一冬的折磨没掉下的枯叶。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光洁的水泥地坪上还留下小孩子胡乱画下的痕迹。整个院子的房子虽是土墙,但全都上了麦泥和白灰,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江鼍随着老人走进堂屋,把背上的东西放在地上。这时,一个和老人年纪相差不多的妇人走过来。老人忙对妇人说:“这是位过路的师父,我请来家里坐一坐。”妇人满脸是笑地说:“敢情好!难得有人来家里坐坐。”老人又对妇人说:“去给师父打个尖。”妇人笑着走了。

不一会,妇人端着一碗醪糟蛋走到江鼍面前,仍然笑着说:“师父趁热吃了吧!”江鼍看了看妇人,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又车过身去看老人,老人笑着说:“吃吧,吃下去胃子就舒服了!”江鼍差点滚出泪来,端着碗就一阵海吃起来。吃完了一碗醪糟蛋,江鼍的心里一下舒服了好多,只是这碗醪糟蛋的份量太少,倒让他吃得心欠欠的,但这毕竟是江鼍好多年都没有吃着的好东西了!

江鼍吃完了醪糟蛋,嘴里一个劲地向两位老人道谢。老人拈须一笑说:“一碗吃的谢啥?有道是来者都是客嘛!”

吃了老人的东西,江鼍心里想着的是赶路,如果在天黑之前能走拢涪江市,也许还能找个歇息一晚的地方。但刚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走,未免显得太没礼貌了。

老人见江鼍吃下东西后脸色变得红润了,便以过来人的口吻对江鼍说,不管遇上再大的事情,不得亏了自己的身子。有身子才有本钱,俗话说,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江鼍一边点头,一边想着老人快点把话说完,他还要要赶路。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说:“你还要到哪去?”江鼍便不再隐瞒,将自己还要到涪江市去的事向老人说了,但他隐下了自己被迫离家出走的真实情况。

老人怔怔在看了江鼍一眼:“请问师父贵姓?”江鼍回答说:“姓江。”老人又问:“可是江家湾的人?”江鼍点头称是。老人又问:“那敢情你认得江四爷?”江鼍心里一惊,抬头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的脸上全是一片慈祥,便说:“是我师父。”老人兴奋地站起来:“是了,是了!”江鼍一时摸不着头脑,迷惑地问老人:“您认识我师父?”老人激动地说:“岂止是认识!我和他还是师兄弟呢!”江鼍恍然大悟:“你是姚师叔?”老人点了点头。江鼍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看了看姚师叔一阵,才怆然说:“师父生前曾给我说过你老人家的事。可惜他前年就过世了。”姚师叔悲喜交加地说:“你师父那一把年纪,也该归山了。我也一直听人说江四师弟带了个徒弟,没想到会是你!”于是,两人就慢慢地攀谈起来。姚师叔对江鼍说,他还是五十年前和江四爷一起在江四爷的父亲手里学木匠。后来他出师了,迫于生计就四处揽活,没想到在一次外出揽活中被抓了壮丁。在炮火中过了三年,后来被解放军俘虏了才得以回老家。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属于挨整的对象,压根就不敢去找江四爷。好不容易熬到包产到户了,但年岁又大了,不想走动,便在家坐享晚年。

没想到分别五十年的师弟没见着,倒见着师侄了!”姚师叔激动地拉着江鼍的手。“今晚就别走,陪师叔好好聊聊。”江鼍见遇上了自己从未谋过面的姚师叔,心里也很高兴,再加上自己这样漫无目的地到涪江市去,保不准还得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