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十八元回家,江鼍往桌上一扔就倒在床上了。兰凤凰把钱拿起数了又数,直到江鼍都烦了,骂她一句:“你哪辈子见过钱?”才小心地把钱揣进最里层的包里,收拾去灶房煮饭。

兰秃子听着江鼍算,不停地点头,就是不说话。江鼍心里有些慌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两人这样对视良久,江鼍终于忍不住,脸上开始挂红了:“老兰你把工钱给我。”兰秃子再不说话已经不行了。他把右手从颈子里伸进去,抓了多久,抓出一只虱子来,拿在手上细细地看了一下,才放进嘴里,狠狠地一咬,一股腥味从嘴里射了出来。

做十二根的棺材让人瞧不起,一捆柴就更让人耻笑了。这是最没出息的人才做一捆柴。做一捆柴没有讲究,不管用多少根木头,只需胡乱凑合成一幅棺材就得了。做这样的棺材不但主人家要遭人耻笑,手艺人也吃苦不少,每一根木头都要精心地砍成三面见方,然后又得一根一根地打眼,用木拴把散成一堆的木头串起来连在一起,工作量之大是常人难以想像的。

吃了早饭,兰秃子就和婆娘把在家里放了几年的木头抬出来。木头全是饭碗大一根一根的,在江鼍面前堆了一堆。江鼍看了看这些既弯又小的木头,对兰秃子说:“只有整一捆柴了!”兰秃子惭愧地说:“一捆柴就一捆柴吧。我只有这些木头了,还是早几年前留下的。”

1998年8月25日,一场洪水突袭绵阳,两艘船在洪水冲击下险情迭现。绵阳市公安、消防、武警全力到现场抢险,东方一霸安然无恙,而东方一舟却被搁浅在河滩上。

第二天,江鼍一早就出门了,沿着村子四处走动,想揽一些木匠活儿。中午时,一户人家说:“江师父,你割不割料(棺材)?”江鼍见有人主动找他揽生意,忙点头说:“要割,要割。”那人就说:“有时间不?”江鼍又说:“有,有。”于是,那人就说,他姓兰,叫兰秃子,家里有一个老母,已经八十一岁了。本来身子很硬朗,没想到夏天晚上在院子里歇凉时不慎在石阶上摔了一跤。这下可不得了了,老人尾椎骨摔成了粉碎,疼得在屋里呼天喊地。他用鸡公车推着他走了十村八乡的赤脚医生,都说这病不好医,非得做手术把碎了的骨头一块一块地粘合才行。老人听了,吓得浑身哆嗦,连叫兰秃子把她推回去:“我活了八十一岁,阎王也该收我了!你就让我死在屋里吧!”兰秃子只好把老人推回家,小心地把老人放在床上。

兰凤凰一走,老三就上门来要床单,而且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哥,那床单你就留着给狗娃结婚用吧。你还我一床新的。”江鼍母亲不乐意了:“不就只用了一晚上嘛!”老三说:“一晚上就变味了呢!你让狗娃在我的床单上日人家的女子,床单上不会留下些污七糟八的东西?我想着恶心!”江正武见老三说得不像话,冷着脸说:“老三,你当老辈子的说话要留点脸面!”老三冷笑一声:“大哥,你找我借床单时啥样子?现在也给我耍冷脸子了!”江正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冲老三吼道:“老三,我赔你!行了吧?”老三松了口气:“大哥得说话算数。”女人补充说:“赔就赔,不过得把两个鸡蛋钱扣出来!你请我初一,我请你十五!”

江正武站在门外,见女人走了出来,一把拉住女人的手就往一边拖。女人不解,小声问:“你拖我做啥?”江正武看了看左右,悄声说:“让狗娃把事情做了吧!”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我把碗洗了,锅洗了,猪也喂了,缸子里的水明天早上担还来得及,你要狗娃做啥?”男人听女人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一堆,忍不住骂道:“真是个没见过日头的婆娘!你咋就转不过弯呢?我是想让狗娃把那女子做了。”女人还解不透:“做了?怎么做?”江正武气急败坏地说:“让狗娃把她日了!”女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可要得?”江正武眼一愣:“咋要不得?”女人小心翼翼地说:“人家亲家母走时给我说了又说,她女子要是在我们家少了啥东西她可是不依的。”江正武不耐烦地说:“会少了啥东西?让狗娃给她灌两泡尿,只有多不会少。”女人想了想又说:“不晓得她干不干。要是不干闹起来,人家会骂狗娃是二流子。”

江正武听儿子说想和江四爷学木匠,他没有反对,但心里却在想江四爷会不会答应。还有,现在是生产队,就是江四爷答应了,队长不答应也是空事。眼看着江鼍这样一个壮劳力被放出去做那样轻巧事,队上的人难免会说闲话。

这次事件后,江鼍便再没读书了,江正武从队上给他牵回两头牛。一头水牛,公的。一头黄牛,母的。让他当了放牛娃。头一天,江鼍牵着两头牛往山上赶,水牛力大,江鼍拉不住,水牛就一边走,一边伸出舌子偷吃路边地里的庄稼。江鼍跑上去想照水牛屁股上一棒,没想水牛尾巴一挥,结结实实地打在江鼍脸上,一个黑黑的牛屎圈紧紧地贴在江鼍脸上。下午,江鼍再次出去放牛时,他从家里拿了一根结实的麻绳。上了山,他把黄牛放在山上任其吃草,把水牛赶在两颗挨得很近的柏树间,把牛绳从柏树中间穿过,牛头就稳稳地夹在两棵柏树中间了。江鼍这才把麻绳掏出来,有一圈没一圈地把牛头死死地套在柏树上,然后将牛鼻子上的绳子用力地往下拉,牛头就不得不低下了。江鼍把这一切做好后,就挥着手中酒杯粗的青杠棒,狠命地往牛身上打。牛被打得嗷嗷直叫,江鼍恍若未见,只一个劲地喝牛:“跪下!”水牛拼命地挣扎,柏树皮被它尖硬的犄角蹭得一块一块地往下落。江鼍见水牛仍不跪下,扔下手中的棒子,绕到水牛屁股后面,用一根细棍狠命地打水牛的g丸。不一会,水牛粗大的g丸就被江鼍抽打成了青紫色,水牛痛得四蹄把板结的泥土蹬得大坑小坑,最后护不住痛,两只前腿哗地跪下了!

狗娃!”江正武狂喊一声,疯狂地用嘴在狗娃洗得白的小脸上用力地亲。“我狗娃没死,我狗娃咋能死呢!”狗娃又说话了:“爸,你把我捆这么紧干啥?我要屙尿。”江正武忙把捆着着狗娃的衣服解开,看着狗娃不停活动的身子,刚才的悲伤顿时烟消云散。“我狗娃要屙尿,我狗娃的鸡鸡硬了呢……”

公公读过两年私塾,谋生的本事没有,倒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逢年过节,家家都少不得要请他去写两幅对联。如遇上宽泛的人家,或给点钱,或割上半斤肉,实在没啥拿不出手的人家,就送他一束叶子烟。公公一般都推却,实在推不掉了就拿回家,把东西往堂屋的桌子上一放,冲大儿媳妇一喊:“东西放桌上了。”就再也不管了。

老岳父听了先是一惊,随后便安慰他说:“不要着急,病来了也得慢慢医才是。只要娃娃醒来了就好,一会我和你到医院去。”江鼍硬着脸皮说:“波娃子在医院里没钱。”老岳父正要开口,岳母却骂开了:“羞你屋先人喔!结婚

十年了,连给娃娃看病的钱都没得!要是平时给娃娃吃好一点,她得了那病才是鬼呢!”江鼍不敢说话,只闷着头坐在那儿。岳母骂够了,从裤腰里掏出一卷钱往男人面前一扔:“把这钱全拿去!要是波娃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两个***活不安宁!”

江鼍和老岳父连夜回到家,江正武还在家没睡,等着他们呢。两亲家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给江波治病的事。兰凤凰的父亲说:“亲家,我这只有两百元钱,还是年前卖肥猪的钱,原指望过几天去逮几条笼子猪,现在看又是空事了!”江正武叹口气说:“不管咋样,娃娃的病要紧。亲家,先拿你这钱去医院吧,不够的我来想法。”这时,江鼍的兄弟江罡从里屋出来,硬着脖子说:“爸,我那钱不能动!”江正武黑着脸骂道:“你个独骨头相!”江罡将头一昂:“哥哥有手艺不去挣钱,凭啥用我的钱给波娃子治病?”江正武一耳光搧在儿子嘴上:“你杂种再说老子搧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