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鼍一早就出门了,沿着村子四处走动,想揽一些木匠活儿。中午时,一户人家说:“江师父,你割不割料(棺材)?”江鼍见有人主动找他揽生意,忙点头说:“要割,要割。”那人就说:“有时间不?”江鼍又说:“有,有。”于是,那人就说,他姓兰,叫兰秃子,家里有一个老母,已经八十一岁了。本来身子很硬朗,没想到夏天晚上在院子里歇凉时不慎在石阶上摔了一跤。这下可不得了了,老人尾椎骨摔成了粉碎,疼得在屋里呼天喊地。他用鸡公车推着他走了十村八乡的赤脚医生,都说这病不好医,非得做手术把碎了的骨头一块一块地粘合才行。老人听了,吓得浑身哆嗦,连叫兰秃子把她推回去:“我活了八十一岁,阎王也该收我了!你就让我死在屋里吧!”兰秃子只好把老人推回家,小心地把老人放在床上。

老三手里有了两个鸡蛋,态度立马变了样:“大哥,说好的只用一晚上……”江正武小声说:“老三,你可不许拆大哥的台!”老三嘟囔着说:“我也只有这么一床新的嘛!”

江正武站在门外,见女人走了出来,一把拉住女人的手就往一边拖。女人不解,小声问:“你拖我做啥?”江正武看了看左右,悄声说:“让狗娃把事情做了吧!”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我把碗洗了,锅洗了,猪也喂了,缸子里的水明天早上担还来得及,你要狗娃做啥?”男人听女人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一堆,忍不住骂道:“真是个没见过日头的婆娘!你咋就转不过弯呢?我是想让狗娃把那女子做了。”女人还解不透:“做了?怎么做?”江正武气急败坏地说:“让狗娃把她日了!”女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可要得?”江正武眼一愣:“咋要不得?”女人小心翼翼地说:“人家亲家母走时给我说了又说,她女子要是在我们家少了啥东西她可是不依的。”江正武不耐烦地说:“会少了啥东西?让狗娃给她灌两泡尿,只有多不会少。”女人想了想又说:“不晓得她干不干。要是不干闹起来,人家会骂狗娃是二流子。”

江四爷的祖爷做得很慢,也很细。几个江浙木匠看他慢得像蜗牛,就取笑说:“照你这样子做桶,主人家怕是要赔惨啰。”江四爷的祖爷不管别人怎么说,仍然慢慢地做自己的桶。一个星期过去了,江四爷的祖爷把桶也做好了。几个江浙木匠一看,笑得嘴都歪了。江四爷的祖爷的桶不但做得毛里毛燥,样子也粗笨不堪。有好事者把话传到官员耳里,官员跑来看了江四爷的祖爷做的桶,脸色一下暗下来,但又不便作,就说:“明天你回家吧。把这桶也带走。”第二天,是所有木匠在大堂比试各人所做桶的技艺。江浙木匠所做的桶不论从样式还是做工上都堪称一流,其他几个省的木匠做的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官员把所有木匠做的桶审势了一遍,开口说:“江浙木匠的桶……”后面的话正要说出来,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慢!”官员正不解,见江四爷的祖爷挑着自己那担桶走了进来。江浙的木匠笑道:“这人脸皮真厚。”官员见江四爷的祖爷挑着桶走进来,正要作,却听见江四爷的祖爷说:“大人,他们的桶虽好,却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在下的桶虽不好看,却实用得很呢!”江四爷的祖爷挑着桶走到江浙木匠面前一转悠,那几个江浙木匠脸上的表情刷的变了,嘴角的笑僵在那里半天还不了原。这时候,那官员也慢慢地瞪大了眼睛,走到江四爷的祖爷面前,伸出大拇指,连说了三个:“高!高!高!”

这次事件后,江鼍便再没读书了,江正武从队上给他牵回两头牛。一头水牛,公的。一头黄牛,母的。让他当了放牛娃。头一天,江鼍牵着两头牛往山上赶,水牛力大,江鼍拉不住,水牛就一边走,一边伸出舌子偷吃路边地里的庄稼。江鼍跑上去想照水牛屁股上一棒,没想水牛尾巴一挥,结结实实地打在江鼍脸上,一个黑黑的牛屎圈紧紧地贴在江鼍脸上。下午,江鼍再次出去放牛时,他从家里拿了一根结实的麻绳。上了山,他把黄牛放在山上任其吃草,把水牛赶在两颗挨得很近的柏树间,把牛绳从柏树中间穿过,牛头就稳稳地夹在两棵柏树中间了。江鼍这才把麻绳掏出来,有一圈没一圈地把牛头死死地套在柏树上,然后将牛鼻子上的绳子用力地往下拉,牛头就不得不低下了。江鼍把这一切做好后,就挥着手中酒杯粗的青杠棒,狠命地往牛身上打。牛被打得嗷嗷直叫,江鼍恍若未见,只一个劲地喝牛:“跪下!”水牛拼命地挣扎,柏树皮被它尖硬的犄角蹭得一块一块地往下落。江鼍见水牛仍不跪下,扔下手中的棒子,绕到水牛屁股后面,用一根细棍狠命地打水牛的g丸。不一会,水牛粗大的g丸就被江鼍抽打成了青紫色,水牛痛得四蹄把板结的泥土蹬得大坑小坑,最后护不住痛,两只前腿哗地跪下了!

江正武从女人手中接过衣服,一手托着狗娃,一手把衣服在柜盖上摊开。土白布粗厚的纹路随着江正武的手而被压平。江正武将狗娃放在衣服上,把他的小手,小腿捋直,看着狗娃两腿间那细小的雀雀麦管一样直着,忍不住用嘴在上面衔了一下。女人看了看江正武,哆嗦着抖出一句话:“你要把这件衣服……给狗娃?”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公公就用眼色阻止媳妇再说下去了。江正武没再说话,把衣服在狗娃的身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把下摆两只角拉拢来挽了一个结,从猪圈旁拖上两个烂谷草,扛着锄头出门了。

公公读过两年私塾,谋生的本事没有,倒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逢年过节,家家都少不得要请他去写两幅对联。如遇上宽泛的人家,或给点钱,或割上半斤肉,实在没啥拿不出手的人家,就送他一束叶子烟。公公一般都推却,实在推不掉了就拿回家,把东西往堂屋的桌子上一放,冲大儿媳妇一喊:“东西放桌上了。”就再也不管了。

一边在成都做记者,我一边牵挂着两艘船的安危。

1998年8月25日,一场洪水突袭绵阳,两艘船在洪水冲击下险情迭现。绵阳市公安、消防、武警全力到现场抢险,东方一霸安然无恙,而东方一舟却被搁浅在河滩上。

船上的经营活动从此土崩瓦解。

在成都站稳脚跟后,我就开始着手创作这部我一生中再也不可重复经历的传奇故事。

2oo1年1月1日早上,我拒绝了朋友出去游玩的邀请,打开电脑开始写作。两天后,三万多字出现在电脑上,而我却怎么也无法再写下去了。江鼍已经逃亡三年了,他现在何处?那些债主还在寻找他吗?这些结果我都不得而知。左思右想后我决定暂缓创作。

2oo3年7月,我在创作完电视剧本《阿里山之歌》后再次打开电脑继续创作《欲望船》。写出十多万字后仍然无法再继续下去,还是同样的问题困扰着我。

我四处打探江鼍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我曾经多次在酒后哀叹:难道江鼍就此消失了?我酝酿多年的《欲望船》是否就此搁浅?

2oo6年春天,我突然接到绵阳市涪城区交通局港监所好友兰旭东的电话,他告诉我在外逃亡了整整八年的江鼍回来了!

这消息让我振奋!几天后,我风尘仆仆赶到绵阳,好友文宣帝听说我要去拜访江鼍,放下手中工作开车送我和兰旭东去江鼍老家。

江鼍的老家在一个山坳里。经历过八年逃亡生活的江鼍明显老了,人也显得更黑更瘦。他告诉我,当年他逃亡到西藏时被人抓住,一顿毒打几乎要了他的命。后来一位喇嘛救了他,并为他治好了伤。现在他回家承包了一个农家乐,准备开始他的第二次创业。

江鼍在他的农家乐里招待了我们。他还是大杯地喝烈酒,一点不减当年的豪爽气概。我从江鼍略显疲惫的语气中明显感到他这些年的不容易,而对于他现在的想法和举动却大加赞赏。

回成都后,我决定继续创作《欲望船》,但由于手上欠下的文稿太多,实在腾不出时间,只好又将《欲望船》搁了下来。

2oo7年11月上旬,我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儿决定动工造船。虽然事隔多年,但过去曾经在船上共同生活过的朋友和兄弟依然鲜活地在脑子里跳跃。他们瞪大一双双眼睛看着我,七嘴八舌地向我讲述我并不知道的关于《欲望船》的故事。

我熬死熬活地写着。

2oo9年5月27日晚上七点,我终于写完了《欲望船》的最后一个字。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几十万字,我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关于《欲望船》中的许多人物,我都试图用最真实的笔调写出他们的生动形象。但小说毕竟不是通讯报道,我只能借助当年在船上与他们打交道时的肤浅感受来进行创作。小说中我借用了东方一霸和东方一舟做道具,用了夸张的语言和手法企图达到有人阅读的标准。

文学来源于生活。《欲望船》一样来自于我的真实经历和感受,只是故事中的人物进行了夸大和艺术加工,与真实中的他们相差甚远。不论读者朋友还是故事中的原型人物,万不要对号入座,徒生许多烦恼。

然而,当这部小说杀青之时,突然又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隐居乡村的江鼍又被仇家寻着了,并被仇家逼得跳楼摔断了腿。听到这个消息,我呆住了,久久地回不过神来。江鼍,那个当年号称要做中国船王的人,难道就这样落拓至此?他还会东山再起吗?对于这些问题,我不得而知。而他一生的经历和不幸,倒是一个不错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