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把那屋子里的窗户打开,先翻出去了,站在外面说,“没人。我接着你。”说完张开臂。她两手一撑窗户,一个跃起便上去一只脚,再抬另一只,两脚站稳了,弓着身朝下对他说:“来了。”话未落音,从窗户上直直倒下来,裙摆一层层翻起来,整个人如同黑夜里的一只墨蝶,轻飘飘落入他满怀。他是没准备好还是呆掉了,等反应过来,搂着她往后倒下去。好半天没有反应,静寂里只有星星还在眨眼睛。也不知多久,她肩头一耸动,然后大串的银铃笑声响在那夜色里。

她哪里肯,抵不过他纠缠,哼两声,扭两下,就又不动了。

钟闵终于开口,“笑话,不怕你不提,只是提了我,反倒摆不正你自己的位置。”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掐下去,“不是头,是腿!”

她看着他,“那么你呢,连小的时候都不肯哭,不怕憋坏身子?”

手指退出来,另一个更大的东西我眉毛不成形,要给我修……修眉刀刚落上去呢,我就叫她停住……估计削了几根……亏你看得出。”

心安下来,她不是一个人。

她看看医生,又看看他,“真的?”

“什么条件,只要你提。”

旁边有个男人说,“都长这么大了?果然是好货色。”伸出手捏一把,觉得简直是好,双手齐上。章一尖叫。

“……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是钟闵第二次在章一最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第一次是在两年前。她根本没有料到,她以为那辆黑色的汽车已经把他载走了。她踮起脚,伸出手去。他明白她的意思,把头往下低一点。于是,她抱住了他的头。他硬硬的黑色的头发被太阳光照过了,是暖暖的。仿佛正是缺少了那一点温度,她冰冻着的整个人开始溶化,那两个干涸的眼球下有液体形成,先是一点点往外渗,再蓄满了溢出来,最后终于挡不住地喷涌而出。

原来,钟闵也是要抽烟的,并且是用左手的,抽烟时还会不自觉地皱点眉头。原来,他的鼻子是挺而直的,侧影是那样有立体感的。他指尖开着一朵花,另一手放在触摸板上,旁边的玻璃烟灰缸里躺着两根半残的烟,仿佛是摁的人被什么牵动了心事,手下留情,以致它们现在还能幽幽地腾起一股鬼影子。他的手腕上,有一块iwc大师手制陀飞轮,这点连她都知道,镂空与花纹,机械与艺术品。他回来这么久,却还没换衣服,在家他会穿家居服,是土耳其有机棉的。而正式装,他似乎永远只穿经典黑白灰。她伸一根手指到嘴里,放到小虎牙下面。原来是熟悉的,也是痛的。

隆冬搔搔头,打个哈哈。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总算是信了。又想起来说:“你怎么不让阿姨把我的手机拿来。我同学不定以为我翘辫子了呢。”

规矩如此,钟闵也不好发作。那特助跟了他几年,既是下属,也是朋友,眼看他急着往电梯走,连忙问秘书:“是哪家医院?”

一个说:“我们不要她,我们只认一个杨老师!”结果一呼百应,“还我们杨老师”,“叫她走,回家带孩子!”

他父亲说:“还真让你说着了,天大的过失!我打他,他敢巧言半个字吗?他不敢!你道是为什么,他那是犯法!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是强暴!是非法拘禁!”

章一跳脚:“你住嘴!我不是你的宝贝!恶心!”她往门口窜,“你强暴我,我要去告你,我要去鉴定!你完了,你完了!”

章一禁不住劝,喝了半杯红酒,先例一开,其他人怎肯放过她,有说:“红酒不碍事,多喝点,还带美容的。”又有说:“赶明儿我也出国去,这杯先喝了预备着。”

“没有请柬,婚期还没定下来。不过,我替你带来其他东西。”

她非常没好气,“笑多了牙酸。”

“你也知道疼?你这个小白眼狼。我要你记住,是谁让你疼。”他收回了手。

“轻点,轻一点……”

“不是的,如果是那样又还好些,那样我更有理由憎恶她。老实说,她也不是太年轻,但算得上是漂亮的,并不是单靠打扮。”

她放开手,眼垂下去,点头,“嗯。”顿了顿,“我以后不去了。”

章一看到他问怕不怕的时候,那眼里闪烁的分明是戏虐,她知道他在恐吓她,大人经常这样做。“不怕。”

正文28那时候的他

林致不是不气闷的,怎么都想不通钟闵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么多年的朋友,彼此知根知底,做起事来仍是半点口风都不给他透。坐在椅子扶手上,蹭手里的火机玩,火苗子腾出来又吸进去,乐此不疲。管家在门口说:“少爷,有客人。”

竟然直接就把人带到书房了!将手中火机扔到桌子上,势头止不住,滑到桌子边,掉下去,又是闷头一声响。往门口一看,嘴上却挂起笑容,“稀客!”

战凯旋朝他扬扬下巴,三寸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不大,步子优雅,但每一步都是走实了的,往会客沙发一坐,从脚背至短裙下,一双腿让人恨不得眼生蒺藜,抓上去才好。

林致盯着她的脚,问:“你穿几号鞋?”

“问这个做什么?”

“看上去很小。偏偏是这么小的脚,踩着人梯上,一脚下去,往往踏碎天灵盖。”

凯旋的眼光打出来,被长睫毛一盖,往林致的方向生出斜下角,“你想试试?”

林致竖起两只手掌,“饶过饶过,不过说说而已。”又说,“找我做什么?难得你亲自来,有什么事让……”

“帮我个忙。”

林致被斩断话头,像是没听清,“什么?”

“找个机会,让我见她!”

林致听糊涂了,“见谁?”书房里有一座落地钟,是有一百多年的旧东西了,机括仍然在走,时间就从那长长的摆动的弧形里一点点溜走,至今已数不清有多少了,“当啷——当啷”。林致面上失色,“章一?”

凯旋说:“还以为你已笨到姥姥家。”

林致拒绝,“不行!这个忙我不能帮。你想见她,轻巧得很,何必到我这来绕弯路?”

凯旋脸上看不出什么,“那孩子自从出了事,已被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那就更不行了。”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那好,我马上安排菱心出国,你这辈子再别想要纠缠她。”

林致气结:“你……”这女人,跟钟闵是两孤星,简直天生一对!菱心是他想娶的女孩,生在谁家不好,偏偏是她战家!命脉都被人拿住了,还有什么办法,只有妥协,“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