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闵看她又开始张牙舞爪,反倒平静下来,“章一,说话要讲良心。我说过我不逼你。”

隆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章一,我有天见到你叔叔了。”

“你来并不是为说这个吧,方才你也见到了她。”

他们到一家餐厅吃饭。林致问:“你觉得怎么样?”

钟闵将画册哗啦啦从头翻跑到尾,这书这么幼稚!“我还以为你从此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真可怕”,章一说,“如果她不是真心,那么就是太精明。”

“对不起。”章一也受了隆冬的影响,她句句话碰触地雷,有些丧气。

“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打完了?”

他后母无法,只得去了,拿来凳子,他一声不吭躺上去,又起身脱掉衬衣,交与他后母拿着,重又躺下。

他父亲头上青筋直冒,“看到没有,他原是不服!”

“先生,多少年都不曾打了,闵儿就有天大的过失,你说他两句,他哪有不听的。”

他父亲说:“还真让你说着了,天大的过失!我打他,他敢巧言半个字吗?他不敢!你道是为什么,他那是犯法!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是强暴!是非法拘禁!”

他后母吓了一跳,“闵儿,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误会?”

“哼,误会!”他父亲冷笑一声,“你道这口风是谁透的?是林家的孩子,从小与他光腚子玩的。他大了,他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他愈发得了意。还算我有一口气在,我要是死了,管教他不把天都捅个窟窿!你给我数着,小时挨不过十下就要求饶,如今大了,皮实了,怕是要打一百下!”说完,甩起鞭子就打。

破空声响,“啪”地一鞭子上去,连声音都打进肉里去,拿开了,背上的肉高高坟起,第二鞭又实实落下去,那坟起的上头直打得裂开了皮,渗出红的,沙一般的花,接着第三鞭,那沙一般的,多得数不清了,再来第四鞭,那坟起的被掘开了一道壑,再是第五鞭,第六鞭……

他父亲打了一阵子,气喘嘘嘘,也不知打了多少了,问:“几下了?”

他后母哽咽说:“太多了,数不过,怕有一百下了吧。”

他父亲也不知是否被气糊涂了,说:“我老了,力气不如从前,还得再有一百下。”就又开始打。

钟闵的背上已经分不清皮与肉了,只是往外翻,直开成一朵殷红的罂粟。

他后母搂住他的头,哭出来,“闵儿,你就讨个饶吧。”

钟闵说:“让他打,打得好,是做儿子的不争气。”他父亲却似发了力,一下比一下重了,“我打死你!我让你无法无天!我让你不服气!我让你去蹲班房!我让你自生自灭!”一句一鞭地打。在空气里挥舞的,分明是裹着血的荆条子,一下子打下去,生进肉里去,再嗤拉拉地掣回来。他父亲突然脚下一软,往后跌倒在黄花梨太师椅里,捂住心口,嘴发绀。

他后母惊呼:“先生的心绞痛又犯了,快拿药来!”因他父亲年事高了,又有病在身,老宅里头时时有人不离左右,这时候慌慌张张地送药进来,显然是这种突发情况未经得几次。

钟闵早起身,跪在椅旁,焦急唤“父亲”,接过药送他父亲服下了,仍侍手跪着。他父亲疼痛渐缓解了,只秧秧看着他,不言语。过了会,闭上了眼,方说道:“你走吧。我管得住你的人,也管不住你的心。我只当你犯了一次浑,该怎么做想必你也是明白的,你好自为之,别逼我放出手段来。”

钟闵看着他父亲的脸,平日里保养绝佳,此时却仿佛老了十岁,暮色苍苍。他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他后母早叫了人替他上药。

钟闵从老宅出来,连日头都不是同一个了。司机问:“钟先生,到哪里?”

他的视线投往天井院里,远远地露出一点槐树绿的头来,“打电话到天伦世纪,问他们林副总在不在?”

司机说:“钟先生,对方说不在。”

他把视线收回来,“去茗香一品。”

林致见到钟闵,面色如常地说:“你来了。”关了门回头却大惊失色:“你的背怎么了?你挨打了?”

钟闵冷笑,“你倒是会故作姿态。我且问你,那边知道了,是不是你走漏的风声?”

林致说:“是。”

钟闵问:“为什么?”

林致突然说:“你打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

林致看着钟闵的脸,不言语。钟闵捏了拳,几步跨到林致跟前,照着下颌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直把他的身子飞出去,撞到盆景架上,盆景落在柚木地板上,哐啷啷碎了一地的瓷片和土坯。钟闵揪住林致的领子,把他拖到沙发脚,又是一拳下去,抬起来又抡开臂膀。林致居然还在笑,说:“小心伤。”钟闵哪还犹豫,打一拳说“还手!”林致像傀儡般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