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异国他乡遇到谢尔顿先生,周冕也觉得很是惊讶,但是却没有太多高兴,脸上倒是很礼貌友好的神色,道,“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巧,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乔伊斯送他去机场,他在车里时,乔伊斯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就又有些要病的迹象,头痛,厌世,自厌,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

周冕一下子就生气了,“闭嘴,你这个混蛋东西,当年……当年……”

周冕躺在内室病床上呆,回想自己自记事起至今的经历,只觉得自己一生从没有过的失败。

他在床上一动,乔伊斯就伸了手,将他扶了起来,本是要把他抱在怀里,周冕伸手用了最大力气推他,他没法,只能让他靠在了床上,又把被子拉上来给他搭好,动作细致周到,但是眼神却一直像钩子勾着周冕,看得周冕心里非常不安,他想,要是儿子要造反,他现他根本没有办法管他,毕竟,乔伊斯已经继承了埃尔森家族,他自己掌了权,他在埃尔森家族里的长辈,只有老侯爵的妹妹,但是那个女人,周冕和她从来没有过交集,只在自己结婚时见过她一次,去请她节制乔伊斯也不大可能。

周清林从尤金身边胜利地离开了,不过,他大约也知道尤金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所以,他决定要好好在乔伊斯面前说一下这次被尤金找上门的事情。

得知乔伊斯果真养了新人,尤金心情非常沉重。

乔伊斯听麦尔太太说了事情后就让她先出去了,周清林一副消沉的样子缩在沙里,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纯粹在呆。他这个样子,倒是更像周冕了。

乔伊斯是他的堂兄,虽然在法国认识他的人没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一向比较胆小的他还是怕被人知道他和乔伊斯的关系,所以他自己也愿意和乔伊斯偷偷摸摸的。

“嗯,好的。我们回家去。”乔伊斯说着,在周冕的脸颊上轻轻触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并不让周冕觉得反感。

周骞,“……”

周冕在被乔伊斯提醒的情况下,第二天上午就只好来和父亲说他不想再婚,只想这样过下去的事情了。

他之前一直说乔伊斯恋父情结,那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在不太严重的情况下,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范围内,所以他才能那么不收敛地随意在乔伊斯面前说,把它当成一种不太难堪的调侃。

空乘小姐微笑地看着两人,对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也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乔伊斯注意到,心想,她也许认为他和周冕是恋人关系吧。

周清林心想您居然现在才现我没有回宾馆?嘴里却很乖地回道,“昨天遇到了周冕叔叔的儿子周弘哥,就和他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歇在他这边了,你不相信可以问他。”

周清林看不出来乔伊斯是不是喜欢他,或者只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父亲所以对自己好,但是,乔伊斯对他很纵容和大方,他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出来的。

周冕关了门,又回床边去坐下,周淙文靠坐在床头,握上他的手,看他没穿袜子,就把他拉进了床里去,用被子将他的腿和脚盖好,周冕问他,“景华叔叔那边,你要说什么?”

周淙文很想拥抱周冕一下,但是宴会厅里还有很多人,他只好克制住自己的行为,只抬手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是大哥,本是应该,哪里有辛苦。……好了,周弘过来了,我问他有没有空。”

一长辈就道,“这么羞羞怯怯的,现在女孩子也少有这样的了。”

仆人高兴地道,“弘少爷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大少爷找你们呢,给打电话说也一直不接。”

事情就是这样的。

周骞觉得自己很明白乔伊斯的心思,任何人告诉自己,你的父母并不相爱,你只是因为一个错误才出生的,这些都是最打击人的话,好像自己并不该出世一样。

乔伊斯深深的灰眸望进周冕的眼里,似乎千言万语压抑在里面,却无法说出口,好半天开口道,“爸爸。你是想让我住得离你远点吗?”

“怎么会把脚给崴了,这不是一直在家里,哪里也没去,这也能崴脚?”虽然是微带责怪的声音,但是里面满满的心疼,乔伊斯完全能够听出来,这是他大伯的声音。

乔伊斯的脸色很黑,韦博教授只好先告辞了。

韦博能够判断,他是一个心性非常坚定的人。

那时候,他怨恨起父亲来,觉得他扔下了自己,他从来都不来看自己,他失望失落又满含怨恨地回到了巴黎。

“想你还没睡,端了冰糖燕窝粥过来,润肺益气。”

周家的晚饭吃得比较早,七八点钟就开始了。

想到这些事情,又想乔伊斯都成人了,不免感叹,“是啊。我都老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啊。”

其实这也没什么,他父亲很早就从周家里分出来了,所以,受到周家本家那边的辖制较少,相对于,他从小的生活也要自由很多。

乔伊斯道,“我知道。只是,爸爸,你的藏品交流会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要去和那位谢尔顿先生在一起?”

乔伊斯回过头来应了,出门时关了房间里的灯,对着黑暗中的床又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尤金看他这副沉稳的居高临下的对他毫不畏惧的神色,火气就更大,指着他的鼻子骂,“你问我是谁。你随便问这栋宅子里的人,他们都知道我是谁。我和乔在一起恩爱的时候,你恐怕还在吃你妈妈的奶。臭婊子,给我下来——”

乔伊斯道,“没什么,已经中午了,想问爸爸你们用餐可有安排,要是不习惯和他们一起用餐,回家用餐也好,我让厨房里准备了午餐。”

二十五岁的青年一晚没睡并不至于精神不好,但乔伊斯早上起床依然赶紧洗了个澡让自己的精神更好一些。

对于法国人的热情和亲昵,周冕也只受得住儿子这样对他,但是太过亲密他还是不大习惯,于是恰到好处地矜持地往后退了一步将他可能还会有的热情举动避开,道,“今天累了一天,很乏了,我想先休息,有话明日再说吧。”

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去,乔伊斯闭上眼睛,过了好一阵才睡着。

周冕道,“嗯。”

周冕此时用的电话卡只是临时,他想着,等到了北京,这张卡也就可以丢了。

坐在飞机上,漆黑的夜空让周冕觉得凄凉,他离开罗马四五天了,他希望乔伊斯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用找他。

而对于周淙文,他和他前一次联系是他离开法国的时候,之后,他放弃了以前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周淙文是否有主动联系他,他并没有告诉他,他出门旅行的事情。周淙文事业家庭,上有老父,下有子女,还要处理周家宗族不少事,繁忙劳累,他不想要他再为自己劳心劳力了。

乔伊斯到达香港,查到的消息是周冕已经坐飞机去了北京,他只好又跟了过去,一路上,他都在想着父亲到底怎么样了,自己这样去找他,他会怎么样,想来肯定是不高兴,但是,即使他不高兴,现在也得把他给带回去。而且,父亲的生日也快到了,生日礼物还没有准备……

周冕本就是个不爱挪动的身子和性子,这些天一直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交通工具都坐得他难受了,大半夜从机场打车去了一家五星级宾馆,也顾不得别的,先住下再说。

洗了个澡,什么东西也不想吃,爬上床就睡了。

进入睡眠的时候,他头晕脑胀,全身酸痛,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似乎会一睡不醒。

或者说,他一睡不醒,倒正好是他的所求。

醒过来时,他依然全身酸,似乎那些酸软是从骨头里面出来的,身上没有一处得力,而且胃里烧呼呼的难受。

他想起来从昨晚上开始就没吃饭,而且,昨天中午他也只吃了很少一点。

他费了半天力,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旁边不远,一张熟悉的带着疲惫的脸。

周冕吓了一大跳,眼睛马上睁大了,他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眨了眨眼,但是,乔伊斯还在,他想,难道自己的抑郁症更严重了,连幻觉都能产生得这么真实了,他一阵惶恐,伸出了手去抚摸乔伊斯的脸颊。

触手是温热的触感,还有乔伊斯脸上胡茬子刺着肌肤的那种微微的痛感。

而乔伊斯也醒过来了,伸手将他在他脸上的手握住了,拿到唇边亲了亲,然后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了周冕,声音低沉嘶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