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扬头叉腰,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年轻版的娘亲……她愤愤道:“鬼鬼祟祟跟在我这么一个年轻美貌的窈窕淑女背后,一定不怀好意!”

他低头,额上挂了一滴汗。“说什么?”

雀儿鬼机灵地转着眼珠子:“看夫人这样子就知道,又是一场空。”

晒月斋生意做得不错,门面扩充了不少,分成上下两层楼,楼上还安排了几间布置幽雅且隔音的茶室以供商谈。雀儿照例留在楼下吃点心,而我则随画偶一同上了楼,来到最底处的一间雅室。

尽管如此,她还是稍稍平静了些,答应我先看清形势再说。

我自以为在面对西凉新帝时的表现可圈可点,完全没有丝毫可能触及夫君醋点的行为和表情,然而安锦当日回家后,一语不把我直接打包扔进了床榻。这种行为极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于是我怒不可遏地郑重声明他要是再碰我,那就是禽兽行径!

骏马之上西凉新帝的身影,跟我记忆中的那个郑或重合了起来。

我摇头。“大哥每天在家琢磨新的菜式,连翰林院也不去了。这么下去,迟早被免职。”

“热么?”雀儿困惑。安锦笑眯眯地目送我落荒而逃。

“就算皇后姑母她纵容东宫,难道陛下会不知此事么?”她一句话道出我心中疑虑。“当今陛下圣明,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这么看来,倒像是整个皇家都想要拆散你们似的……”

安锦默默地看着我,眼神竟然有些惶惶。看在他用心良苦的份上,我只好摒弃之前对于侠客的偏见,安抚他那一颗唯恐受到自家夫人嫌弃的脆弱心灵。

“既然如此,微臣便不打扰殿下了。”安锦的声音有条不紊,依然从容。“微臣告退。”

苏慧的神情微僵,很快又融化开来。“夫人说笑了。安大人常说夫人端敏贤淑,能娶到夫人是难得的福分。夫人与大人的感情甚佳,燕丰城里无人不羡。”

案子有了眉目,安锦终于也松了口气,趁着休沐日在家好好睡了一整天。

安锦看见我小心翼翼捧过来的汤时,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苏慧察言观色,提议大家一起喝杯茶,妙音和我不好拒绝,于是四人都坐了下来。

他一惊,随即又浅笑道:“有又如何?难道夫人能接受自己的大哥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是说——夫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想警告我离令兄远一点?”

在这些人里,有人以朋友的名义让他整日帮这帮那请客喝酒;有人看他是吏部侍郎大舅子,暗示他美言几句帮忙升官财;也有人表面上与他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嘲笑他粗莽,吃了亏也不自知。大哥虽然看上去敦厚老实,却不代表他是真傻。谁真心对他,谁不是,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安郎一顾倾人魂。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的,该不会是——”

我预感大哥情路坎坷,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东宫不再向书令史家施压的话,大哥多半要悲剧。于是试探地问他对这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抱着元宵,踉跄着前行。夏之渊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扶我,让侍卫过来抱元宵。我摇头,坚持要自己抱。他扶着我的肩,欲言又止。

“夫人小心。”

入了宫,等于到了他的地盘,即使让我不明不白地消失也易如反掌。但白鹤原人来人往,若他真想做什么,碍于群众的眼光也得收敛着些。更何况我对白鹤原的地形十分熟悉,一旦遇到了危险,逃脱的几率也不低。

他呆了呆,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这么一低头,又让我瞧见他后襟上有胭脂的痕迹。

宋思甜猛点头。“要不是我们见这情况不对,赶快把萧大哥拉走,怕是到最后连我们荷包里的钱都被掏走了。那姑娘还在后头追,吓得我们一路奔过来,好容易才甩开她。真险!”

他朝我走来。元宵迟疑了片刻,夹着尾巴躲到我身后。“你做得很好,我为何要生气?”

用过早膳后,安锦先将我送回安宅,才步行去了吏部办公署。我从前面进了安宅,换了身衣服又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雇轿子去了晒月斋。

那老板娘系着围裙,左手挥舞着擀面杖,右手叉腰,圆脸上沾了些许面粉,模样十分凶悍。

我松了一口气,才现自己已是满头冷汗。元宵低鸣一声,如同脱力般趴在我脚下。

我听出些门道,连忙问:“那些事,难不成还不是他做的?”

过年时,安锦跟我一道回娘家。元宵照例扑来,被安锦眼明手快地逮了个正着。元宵极度不满,将安锦视为扼杀它幸福的罪魁祸,呲牙怒吼着就想往他身上招呼。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安锦沉着脸,在它脖子上轻轻拍了拍,说了一个字。“停。”

虽然想明白了,却不代表我能接受。虽然我之前是伤了他的心,令他对我怨恨至今,但用这些个手段令我家闹得鸡犬不宁,实在是小人行径。于是与紧绷着唇角的安锦喝完合卺酒,夜深人静之际,我横眉冷对,用自以为很不屑的神情表达了自己不愿跟他圆房的意思。

“那是。我跟他认识了一十六载,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还有哪一处我不知道的?”得意之下,我开始吹嘘。

这回可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而是涉及徇私枉法的大罪。这个总与安锦作对的曹御史终于逮住他的小辫子,估计这一本参得是兴高采烈淋漓尽致,做梦犹欢畅。吾皇终于没法再宽厚,将此事移交刑部调查。刑部查了许久,证据不足,最终不了了之。

终于皆大欢喜。小妹抹干眼泪,又是蹦又是跳地欢呼,连爹也难得地开怀大笑,连连称奇。唯有娘亲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呆在当场,我哄了她许久才让她渐渐回过了神,犹不敢相信这天上降下来的好事。

大哥的终身大事,悬在我们全家心头的难题,总算是解决了。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所幸结局还挺圆满。比赛结束之后,大哥送妙音回了曹府,回家做了一大桌子好菜,面色红润地又抱了一坛子竹叶青,不负众望地在喝了两杯之后趴在了桌上,闭着眼嘿嘿傻笑。

机关术比赛结束的十五日之后才是安锦参与的骑猎项的比赛。安锦似乎对这场比赛兴致缺缺,没有做丝毫准备,反倒是每日忙于公务,更甚以往。

另一方面,关于公公的眼疾,后来我也特意问过柳大夫,他的说法与公公一致,只说这眼疾需慢慢调养,急不得。眼疾再加上腿伤,书斋那边的生意公公是无论如何也顾不上了,只好交由我来打理。这么一来,我与安锦两人聊天相处的时间又少了许多,连从前每日必修的床榻功课也荒废了好些时候,令我颇有些怅怅。

“被处理”这种日常活动,拥有的时候偶尔会嫌多,没有的时候又觉得失落。我深感矛盾,然而看见安锦每天归家时的疲惫,也不好对他抱怨,只得转移注意力,没事的时候便在书斋里画画,有好几次画着画着就画成了****。雀儿看到过一回,大惊小怪地以为我打算转型做“****十三公子”。

我以为未尝不可。画美人画了那么多年,是时候有个质的飞跃了。

然而****图不比美人画,不能未经允许采用现实中已有的美人入画,以免惹来各种麻烦,只能跟着想象走,大概有些难度。我把这想法跟陈画偶一说,他虽有些惊吓,却也深以为这的确是一条康庄大道,暗地里借了一堆现下最流行的****画册给我以作参考。

书斋里的生意不多,我乐得清闲,便将画偶借我的****画册偷偷拿到了书斋里,藏在《礼乐》的外壳下猛地钻研。然而越看,我就越觉得****市场潜力无限。

连这种画技粗糙,动作僵硬,人物造型完全没有美感的****图也能在燕丰流行起来,可见广大燕丰人民在这方面求贤若渴,已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不画则已,一旦画了,我便一定要鹤立鸡群,创出全新的****艺术流派,将我的画画事业展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思及此处,我不禁热血沸腾,激情澎湃,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

直到一只指节流畅,修长优美的手在我面前的红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才勉强把自己从美好的畅想中拉了回来。

“在看什么?”

我尚未完全回魂儿,懵懂地抬起头。“颜或,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