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她高声道。“托陛下与娘娘的洪福,妙音才能为我大杞国争得盛誉。”

小妹想了想。“似乎没有。”

“就说说你当年,都做了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我轻描淡写,没忘了朝他脸上瞅一瞅。

究竟是旧情难舍,还是另有目的?我不愿多想,只怕想得多了,原本留在我记忆中的那个温雅知己会成为一根卡在喉咙的刺,上不去,下不来,徒增烦恼。

画偶见我迟疑地盯着这男子瞧,笑道:“夫人还记得罢?这位是墨曲,三年前你们曾在此见过一面。”

娘亲的情绪很有些激动。我赶紧拉住她道:“也许只是误会,那位是苏姑娘,苏夫人的小姑子。夫君他跟苏熙有些交情,这才跟他们在一块儿……”

我抱着被子伤心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早晨醒来的时候躺在他怀里,双手双脚地把他缠了个死紧。他举起双手,声称这一切完全是我自主自的个人行为,与他无关。

临走时,他挺忧伤地望着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西凉。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头。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曾听说西凉人有交换老婆的习俗,我怕我去了西凉之后时不时被换上一换,想起来实在有些惊悚。

我很心酸。这对有情人,一个用做饭麻痹自己,一个靠回忆过日子,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悲情啊……

“夫人的脸怎么这样红?”雀儿拉着元宵迎出来,好奇地朝我脸上瞅。

妙音宽慰我,只说这事儿不会那么容易,安锦不是听人摆布的人,而她自己也会想尽办法回了这桩婚事,实在不行,还能效仿东宫妃来个逃婚,反正绝对不会当真从了他们的意思嫁给安锦,跟我做这个劳什子的娥皇女英。

“这是灼丝,我的武器。”

“本宫没有说错罢。”他撩开金黄的床帏,笑意挂在嘴边。“夫人,你就安心待在这儿,本宫可以护你周全,如何?

“听安大人提起过夫人素爱书画,为何从不见夫人来流云社跟大家一起品诗作画?”

段常犹豫了片刻,郑重其事道:“这样也好。夫人,这件事极为机密,请不要对不相干的人提及。我原本只想向安大人问清楚一件事,是关于这段时间与吏部有关的一件案子。”

公公与婆婆差不多大,婆婆还保持着原本的美丽,而公公却已早生华。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劳心劳力,又怎会如此?在外人眼中,婆婆生得美,又有一份祖传家业,公公做了这上门赘婿是白白捞着的福气。然而我却觉得婆婆遇上了公公才是真正的福分,只可惜她生性冷淡,连对公公也鲜有软语温柔,实在不算惜福。

夏之倩颦眉叹息,楚楚可怜。“想必夫人也知道,本公主不久之后就要嫁去西凉。这段时间好好想了想,觉得自己从前做了不少错事,尤其是对夫人。”

于是我下意识地往他的胸口和喉咙处扫了扫,渐渐明白了安锦跟我说过的话。原来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位薛因是——

据他的说法,这薛因原本是个性格怪异,不易接近的人,来了翰林院,却始终坚持独来独往,不与各位同僚接近,唯独对大哥勉强算得和颜悦色。后来大哥帮了他几次忙,两人相约一起到官舍喝酒,大哥下厨做了几个下酒菜。薛因不仅对大哥的厨艺表示了高度的赞赏,且感叹了一句:哪个姑娘要是能嫁给你做娘子,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我抱着小妹的肩膀,与她头靠头。“二姐想说的是,追求所爱的人,本身并没有错。但你得先认定他值得你这么做。一旦认定了,就不要后悔。即使真的错了,也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感觉到自己说话也有些困难。“听说他——很风流,在宫里养了不少宠姬。”

痛定思痛,我决定伤好之前绝不再出门。

夏之渊扶着我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气,让我不得不朝他靠了靠。

“不必了。”

我戴了顶帷帽,低垂的面纱遮去脸和脖颈,只露出眼睛。简单的男式深衣,袖口和下摆做过特别处理,便于绘画,也便于奔走逃命。东宫看见我这副打扮独身前来也不惊讶,反而友好地朝我微笑。我低着头上前行礼。“十三见过殿下。”

他语塞,别开了眼。大概是因为回来得急,他的衣衫上还带着皱褶,平日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头散了几缕下来,看上去像经过了一番大战。

这墙壁很薄,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来。有一句没一句,场面显得有些冷清。

他终于低低笑出声,像是十分舒畅。头顶上束着的鹿皮小冠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再配上那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令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花枝乱颤”这几个字。

尽管如此,他时常称自己先是一名“画痴”,然后才是商人,想与他做生意,需得是知情识趣的风雅之士,否则免谈。

我摆了摆手,继续盯着蒸笼上的包子看。“不用了,我不爱吃包子。”

他笑了一声。“刚刚让元宵咬那匹马的时候,可没见你害怕。”

“比史书还真。”我睁大了眼,无比诚恳。

元宵朝我身后瞄了瞄,大概是在确认情敌安锦有没有跟着一道来。确认完毕后,它起身绕着我转了一圈,欢快地呜了几声。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懂。稀里糊涂三拜九叩后坐在婚床上的时候,我还未想通原本我是去质问他来着,怎么就把自个儿给卖了?

也难怪她疑惑。我与安锦成婚一年有余,除却洞房花烛那一日他在我房内度过,其余时间都宿在书房。平日里他早出晚归,即使两人碰上了,也说不上几句话,即使说了,也时常以极不愉快的争执结束。公公婆婆想必也早有耳闻,只是假作不知罢了。雀儿做我的贴身侍女这么些日子,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打伤了人这一事实,无可辩驳。大哥被赌庄扭送官府,关进了牢里。我得知此事时,心急如焚,奈何那时正与安锦冷战,不好求他。我这边还在犹豫,那边大哥已经被放了出来,只罚他偿清赌债,赔了那小头目百两纹银了事。

我把它往桌子底下一送,讪笑着往安锦身上贴,试图以柔情攻势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跟他能有什么?你忘了之前说的话?”

他神色稍缓,扶住我的腰,用了些力气。“这家伙倒也执着,想方设法还要打你的主意。”

我心下暗喜。若不是颜或来捣了这么一场乱,哪儿能让他放下公务来书斋找我?正要向他撒娇说些暖心话,却见元宵摇头晃脑地从书桌底下钻了出来,嘴里衔着一本书,欢天喜地地奔到我和安锦脚下,仿佛淘到了宝。

安锦皱眉,正欲弯腰,被我一把拦住。

我当然知道那本书是可耻的披了礼乐外壳的****,被安锦看见,那是死就一个字。于是我毅然决然地抱住他的腰,主动献上新鲜出炉的热吻一枚。

安锦最初有些不适应,很快又进入了状态。他的气息依然如往常的清冽微甘,令原本别有用心的我浑然已忘今夕何夕。

我们许久未曾亲热,这么一碰正如**。书斋里虽然没有别人,却有随时被人推门而入的可能性。然而这样的可能,却似乎在干柴上又浇了一勺油,燃得更加热烈。他一拉一按,呼吸热急地将我抵在书架中间,像是饥者对着肥鸡腿,再顾不得仪态形象,只想着要以最快的度吃吞下腹,以解这难熬饥饿。手抄本和卷轴纷沓而出,落在我们脚下,无人理会。

“阿遥……我的好阿遥……”他呢喃着,嗓音低哑,而我早已化作一泓春水,软塔塔地任由他摆弄。两人动情至极,正要昏头昏脑地共度燃情岁月,却闻得两声犬吠,大概是元宵见我二人行事诡异,当他在欺负我,故见义勇为地出声示警一番。

安锦忍着满腔热血带着满面春晕瞥了元宵一眼,也许是想让它识相些别再吵闹,谁知道这一瞥,他却忽然睁大眼,停了动作。

我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只见浅黄色的纸面上,两个粗粗勾勒的裸身男女正做着与我们此刻类似的动作,元宵的白爪子按在这纸面上,圆滚滚的大眼瞪着我们好奇地看,看着看着又低头,在纸面上按了按,很是雀跃。

安锦松开我,俯身捡起这本画册。画册外头蒙了个蓝色封皮,上书《礼乐》。

我欲哭无泪地瞪了元宵一眼。它尚在懵懂,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