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柱闻言抬头看向胤禟,带了几分献媚之态,“我的爷,云秀这书札即便来了也已经晚了,据奴才所知两江并川陕州府官员保举的可都是八爷。”

“胤禌……”轻语着陌生名字,心里生出几许悲意来,自己决不能困死在这一方天地,复立之后的胤禟将会让一切都提前到来,有些轨迹是时候改变了。

“八哥动作好快。”眼前没了外人我掩去笑意,只平静地看他,“一夜之间可清点完了?弟弟这算不算以逸待劳?!”

我这里刚要回他,却不料四爷的唇已然堵住了后话,心里一暖手臂一环将他揽倒在榻上,狠狠吮吸着那唇瓣,全然不理会四爷瞬间的失神,长驱直入的纠缠,顷刻便叫彼此陷入了忘我之境。

“胤禟,你走后,我每每看着这枚扳指就会想,这许多年你一直带着它,八爷那枚也从未离身,你们之间早就不是一还可解的。”

从那一日起,每每散朝我都会和两个孩子腻在一起,教芊芊习字、哄轩轩安睡,什么规行矩步、什么礼教约束,全然没有半分规矩,于是乎阖府上下乃至京城内外都知道,九贝勒是极宠着两个孩子的,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绝不允许教养嬷嬷们啰嗦半分。

“女人,聒噪的很。”十四腼腆笑着,眼中却闪过柔意,“哥哥,还在生八哥的气吗?”

回京的路走的格外匆忙,一来仓央嘉措被解进京生死不知,二来四爷赶着回京复命不能与我同行,我惦记那情僧有意外,央了四爷回京尽力周旋,其实深里头还有一层便是想早一刻见到四爷,自心底泛起的思念让我犹自感叹人心善忘。

“是是……”军医拭去额角的冷汗,赶忙俯身查看胤禟的伤势。

正在暗自感伤,耳边忽传来策马疾驰的声音,抬头望去不远处一人一骑急急而来,渐渐的我浮起笑意,甩手扬鞭迎了上去,“十三弟,我去去就来,不用等了,我自会赶上!”

玄月皎洁,映的满眼银光,半眯着眼睛却找不到焦距,“皇阿玛。”

“王总管,快免了这些虚礼吧。”我上前一步热络的扶他起身,“今儿来这儿捣乱,不会耽误太子的茶食吧?”

话一出口,张鹏翮便将清楚记载着太子当年命下属私扣粮草的书函以及详细账目的手札呈上,康熙只看了两页便重重扔到了太子面前,“你且看看,可有冤枉了你去!”

“爷!”蕙兰轻捶胤禟胸襟,扑哧笑出声来,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哪有爷如此说自己孩子的。前头那么多宾客,爷还是先去陪陪才是。”

宜妃见如此也坐正身子,“怎么了?”

我微微颌首不复他言,机械的将元宝纸钱放入火中,许久眼前才蹲下一人,接过我手中的元宝继续烧着,“你这样初辰会难过的,在她眼中何曾见过自己的阿玛如此?”

我好笑的看着他,“我说的不过是众兄弟心中所想。四哥,真小人比伪君子强很多,这也是我佩服太子的地方,他的**总是写在脸上,为了这份**他真是能够舍得出去脸面,而能令他有恃无恐的便是皇阿玛的怜惜与宠爱,可人是有底线,更何况帝王?!凭借着对故人的思念而获得的情感又怎能长久?逝者已矣啊!”

我赶忙扶着四爷起身,“王院使,这一次又要麻烦您了。”

“奴才该死!”一名年轻吏目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我和茗烟相视而望,略微犹豫一下,彼此颌首算是有了默契,我坐到床榻边,抬手拭去八爷额角的汗水,“并不熟络,原只在宫里见过一面,我替你将鄂尔泰葬在了那处吉穴,因为之前茗烟无处可循只能安置在了北堂,所以和穆景远也就是刚刚熟悉而已。”

“蕙兰……”

“果然是什么阿玛养什么样的女儿啊!”康熙这一声打趣的话,惹来众人低笑,也让我的心落在了实处,好在今儿都是宗亲贵胄没有外臣,爷这脸面算是保住了!

“哼!”我抬眼看他,神色越发冷峻,“张诚神父的为人我清楚明白,久居北京想来风土人情也颇有了解,可是有些事情最怕外行之人胡乱揣摩,以己之思踱人之量,这就难办了。我就不相信这多年罗马教廷就没一个了解实情的人,可到最后却还是下了这样的教令,你叫我如何去斡旋?”

“我也听他说起过自己有个精通天文的徒弟。”我上下打量穆景远,倒也是个干净俊朗的样子,“你师傅还好吗?前阵子小女的病多亏了他的金鸡纳。”

抬手环过蕙兰臂弯,将酒一饮而尽,笑着注视她直到那杯酒落了喉咙,“蕙兰,今后我会对你好的,不要再谋算什么了,心中不管是怨念还是愤懑都要与我实话实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诿。”

蕙兰见胤禟如此心中亦不好受,毕竟这是二人新婚燕尔偶有的美好,如今却要成为要挟彼此的筹码。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人依旧,心还在,可……丝已断……

“喳。”小福子领命而去。

静静听着门外那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蕙兰始终端坐仿若蜡像,里间已是一片安静,想来阿蛮和孩子都已睡去,偌大世界怎就自己无限孤寂?那低垂帘子上精致的绣工百子千岁图格外刺眼,果然是事事周到,将人牵来此处百般照料、万般珍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胤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糊涂!”我拂落蕙兰的手,语带责备的说道,“那可是两条人命,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我只知道人命大过天。你们莫要再劝,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情自有我担待。”说罢,也不看二人神色,疾步向产房走去。

我看着她眼中的恳切只道是个聪明人,相携而起笑着说道,“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保证,今后与董鄂家再无半点瓜葛,再不见淮哥儿,也不能让这孩子知道亲生父亲是谁。”

“都是家事,不过是你多担些我少担些的事情,用不着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她也有她的不易,我懂!”附在她的手上,我笑着说道,“若不是我……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

“儿臣告退。”站起身缓缓退去。

“什么?”深吸一口气,顿住脚步。

收了油伞,八爷并没有进屋,而是顺着廊子来到轩窗旁,看着端坐窗内的胤禟,那一双凤眼带着些许迷离痴痴看着自己,“在等我?”

“他原本也是你我的二哥,又是当朝太子,多有回护也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你不用介怀。”四爷嘴角虽然带了笑,可话语之间的疲累任谁都听得出来,“再说了你是我最贴心的弟弟,照顾帮扶你也是我这个哥哥应该做的。”

我略带茫然的抬眼看去,不知何时蕙兰已经到了跟前,“什么事?”

“我吩咐人送你回府,让太医好好诊治,切不可逞强用蛮。”八爷托着胤禟的身子轻声说道,“避一避也好!”

耳边这近似呢喃的声音,让一颗心跟着起伏。累?这座紫禁城中哪个人不是强撑着过活?累,谁敢说?强自伪装的光鲜亮丽之下,俱是一颗疲惫的心,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轻言一声累。八爷,你在胤禟面前展露自己这样的一面,是不是说明你已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

“高无庸,爷应该认得吧?”蕙兰的话将我彻底击垮,“就是他找的我,那些话也是他教我的。”

“鄂尔泰是如何死的,又是死在谁手里的。”茗烟细细说起那夜的悲苦记忆,诉说着爱人身中毒箭而亡的情景,满目疮痍却无泪可落,冷眼看去竟像是诉说着旁人的故事。

“我……”

于是,在沉寂了片刻后,蒙古包内传来了阿布不可抑制的笑声……

“所以你不喜欢我?!”转头看着胤祥,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脱去稚气,变得异常成熟老道,再不是那个指着我说‘你很有趣’的弟弟了!

“你这张脸一看便是被日头晒成如此的,好端端一个白皙面庞,何苦来哉的。”那汉子倒也心直口快,毫不掩饰,“这双手平日里也不是个揽缰绳的,上头的茧子应该刚刚才出,若是咱们蒙古人断不会如此。”

张鹏翮眼见这兄弟二人气氛有些冷淡,只道自己这个外人在场多有不便,赶忙借了由头起身告退,随着宇成进客房休息去了。一时间这内院凉亭就只剩我二人,一个品酒,一个神游。

“九爷,想怎样个供法?”曹寅轻声问道,已然带了几分轻颤。

“你倒没说谎,只可惜你身后的大树我要连根拔起了!”缓步走到索哈跟前,“你来之前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暗卫已经尽数探知,今日你若是有半句谎话,此刻早就是个死人了。”

“公子提议自然是好的,栖灵寺清尘神往已久。”琴声悠悠,心渐渐安定下来,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阵子筹谋部署劳心劳力,唯此刻才感觉放松下来。即便清尘来路有疑,可是一看到她淡然的眼神,我竟不愿再去多想!

笑着将辫稍捋过来,“当然可以。”我知女人心,此刻唯有如此才能让彼此舒心。

眼光扫过面前的银票,我嘴角带了一丝不屑,“区区五万两还入不得在下的眼,两淮盐务既然有这多因由在内,也就不差唐某这一个外人再搅上一搅,所谓混水摸鱼当如是。”

“爷,我这里还未来得及看,来人只说九弟病情反复,其他的一概未说,我嘱咐账房赏了十两银子。”玉容不解的看着五爷,心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气定神闲的,怎么一提到九弟就这般急切起来。

“人走了?”乾清宫康熙一边执笔御批一边问道。

“小兔崽子,赶紧睡去,不要在爷眼前转悠,烦心得很!”我冲着房门喊道,却禁不住一阵暗笑。

“还怪我吗?”八爷侧首看我,目光淡然而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