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缓缓回身抬头看了过来,脸上浮现淡淡笑意,随即轻俯身便回了宫室。

“他父亲是正蓝旗佐领,前年没了,倒是他还争气些。”八爷抬头合了案卷站起身来,依旧是话语温润,“怎么来的如此早?”

“不喜欢?”我揶揄着说道,“下次不会啦。”

“怎么会?”我诧异的看向她,言语中试图带上几分轻松,“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舒坦?!莫要胡思乱想,对宝宝不好。”

这样的热衷,这样的欢喜,落在蕙兰、清尘的眼中却满是忧心,仿佛不久这人便要离去,眼下不过是尽全力留住每时每刻,惶惶然自心底辗转,可每次的欲言又止都被胤禟风轻云淡的抹去。

“我在兵部行走,回京了自然赶着去应卯呢。”十四笑着说道,上下打量胤禟一番,“果然是这四爪团蟒补服好看!哥哥羡煞人了,也不知弟弟何时才能进了贝勒。”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我接过暖炉再无他话,眯了眼独自出神,云秀见状挑了帘子下车去和十四说话,车厢内燃着檀香,思念便一点一点滋生出来,不觉又是一声轻叹。

胤祯扯拽着军医踉踉跄跄的到了跟前,一把将人推到胤禟身边,“瞧仔细了,若是有半分延误,仔细你吃饭的家伙儿。”

幽幽空谷,水碧草芳,居高处则秀丽景色一览无余,“八哥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今日旨意已下,从此胤礽就只是普通皇子了。”康熙喟叹一声,俯身看了看胤禟,竟也坐了下来,“朕……也不知对错,不知这样是对你公平些,还是对胤礽公平些,亦或许是朕给他的期许和压力太多……他自小便没了额娘……”

“总管说笑了。小李子还不快把太子殿下的食盒呈上来。”管事自然明白王总管的意思,亲自接了食盒立在一旁,“要不叫小李子陪您去趟毓庆宫。”

此言一出,那些依附在八爷身后的臣子们也不得不出声附言,一时间大殿之上已跪去不少人。

“爷!”蕙兰娇嗔一声,紧紧贴在胤禟胸口,耳边传来平缓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怎的竟让自己分外安心。

雅惠听了这话,一杯茶险些拿不住,惶惶然赶忙放下,一跺脚怨道,“主子又拿奴婢垫牙,奴婢可是没脸了,还是先去看看后头备的东西好了没?”说罢,就往外走去。

“皇阿玛懂你。”八爷将纸扎的糖堆儿握在手中,“那些个上陈的折子对你此举多有诟病,惟皇阿玛在乾清宫议事时,与众人言‘为人父者,你我皆不如九贝子。’”

“你是说太子借机除去了大哥的眼线?”话落而笑,四爷略带调侃的说道,“如此,倒是你帮了太子一个大忙。”

“中毒了。”看着王允谦的表情,我也是一脸的苦笑,“不过,好像和别人都不同,还得劳烦您给瞧瞧。”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安慰,王允谦一来,我这里的疼痛反而减轻了不少。

“就是,就是。”十爷赶忙顺着十四的话茬说道,“皇阿玛最是看重你,又怎会轻易下定论,你莫要火上浇油才好。”

茗烟听八爷如此问,神色有些尴尬,一声不吭转了视线。原本皇子内眷信教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如今被人问到,自然颇为尴尬。

“爷~”一颗心落到了实处,蕙兰也禁不住哑然失笑,“我这阵子总是多愁善感的,什么事总要反反复复的思来想去,放在平日早有决断的事情,现如今举棋不定不说,往往差遣出去不消片刻就改了主意,连累一干人等替我受累。”

原以为这孩子不肯给外人抱,哪成想李德全一伸手这家伙就奔着人家的怀抱去了,我无奈的冲李德全笑笑,起身站在了蕙兰身侧,看着芊芊在康熙腿上笑意盈盈,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她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后脊背泛起凉意,这个家族的成员果然都有妖孽的天分!托她的福,我那刚刚还有一丝郁结的心,这会儿子倒也轻松了不少。

穆景远闻言神色一凛,许久这才说道,“师父和臣正为此事犯难,这手札还未敢呈览,只想着若能有人从中斡旋,不至雷霆震怒才好。”

“有机会我会去北堂看张诚神父,你快回去吧。”抬头看了看天,“风雪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天寒地冻的紫禁城可没什么好看的。”说罢,回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知道了,有劳。”蕙兰虽然面色如常,心却涌上一丝暖意,他……这是要还自己一个新婚之夜吗?

“既如此,为何告诉我?”话出口,抬眼望去却见蕙兰也转了目光看过来,流转之间彼此虽无语却已然明了。

八爷闻言垂下头细细看去,胤禟的脸因着日头微微泛着红润,额角唇边有细密微汗,一双凤眼清澈见底,心下欢喜不觉间刚刚的隐忧倒散去大半,笑着说道,“别的且不说,惟看得出……你心里有我。”

待到襁褓中的婴儿落在自己怀抱,蕙兰更觉心痛难耐,为何?为何!能够忍下别人的孩子,却不肯给自己留下一丝血脉?就连八爷不也是有了女儿吗?胤禟,你怎么就不给自己留一份体面呢?且不论阖府女眷情何以堪,单是阿哥子嗣单薄便是皇阿玛的忌讳,你不会不明白,却为何如此固执?我……真是看不透你了。

“进去帮阿蛮生产!”我顿住脚步回首看着蕙兰,“如今唯有我才能帮得了她。”

阿蛮俯身又要拜,却被我一把拉住,“今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了,既然是我孩子的额娘,咱们就你我相称,这些个虚礼也就省了,爷原本就不在乎这些。”

玉真思量一番这才回道,“主子们的屋子是奴婢独自查看的,就是为了留些个体面,所以不曾有人看到。若是知道也就是完颜氏自己屋里的近身侍女。”

刚刚退到门口便听康熙唤我,顿住脚步抬头看去,“儿臣在。”

抬眼看她,那样端庄的半卧在床榻上,眉眼精致服饰荣华,轻叹一声,那个内敛严谨的九福晋又回来了,刚刚的软弱再不见半分,此时还能说什么呢?你若不问,我又从何说起,这原本就无从说起!

八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入口的竟是寡淡滋味,“你便喝这个?”

“这话是没错,可今儿你也瞧见了,十四弟那是话里有话啊。”十三听了四爷的话,语速也缓了下来,“这阵子他和八哥、十哥走的近,也不知九哥那里……”

接过粥碗细细吃起来,果然是费了心思的,“你亲手做的?”

“膝盖着地时吃了劲儿,这会儿疼得紧!”眼见一向处变不惊的八爷此刻竟是满脸的急切,我心中一暖极力不让自己显出痛苦的表情,“怕是不能出城了,后面的事情就要辛苦八哥。”

“咕噜”,一声闷响,打破了所有的静谧,两人俱是一愣,感觉着身后之人强忍的轻颤,我不禁有些觍颜,却硬撑着就是不理会。结果,又是一声“咕噜”,不争气的肚子再一次出卖了我!

四爷?!手不自觉地攥起腰间的荷包,“四哥吩咐你做什么?”

“表哥,我嫁给他就是为了替自己与鄂尔泰寻一个公道。”茗烟将玉佩放在廊凳上,“原想让他爱上自己,再让他尝尝失却爱人的滋味。到头来我却发现自己竟是作茧自缚,他的心中已有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而我竟成了他最好的屏障!善妒、专宠,我如今已成了京城闻名的悍妇。”

“胤禩,今日与你说这些,希望你不要认为是怪力乱神就好。”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果然是晨间的气息最好,“只因你与胤禟缘分匪浅,所以在我离去之时,有一言相告,望你能够谨记。”

“嗯哼!”阿布轻咳一声提醒道,“这里不比别处,弟弟还是小心点儿好,莫要让人注意到。”

“为什么回来?”十三将酒缓缓送入口中,只觉心头舌尖都泛着苦意。

“唤我阿布即可。”那人大咧咧的说道,“老姓不提也罢。”

“哥哥,我敬你!”再取一杯看向四爷。

“这……”孙文成面露难色,看向曹寅,“曹公,如此一来咱们可怎么向京里……”

“奴才来金陵之前,曾在姑父的府邸见过李煦大人,当时他们正说什么皇上敕封诸皇子为郡王、贝勒、贝子的话,奴才原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并不太关心,听了个七七八八,当时心中还暗想这九阿哥病病歪歪的怎么也在敕封之列。”索哈心结已开,心中所知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后来,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盐务,李大人说是良辰的老板想要分一杯羹,从中作梗应该给点颜色才是。我姑父就让我来金陵探探虚实,一来李大人的话他不愿全信,二来京里好像也有什么吩咐,所以就叫奴才来良辰看看,若是可以便搅上一搅,看看这里的应对。”

顺着门缝看去,果然是这家伙正纠缠清尘,“什么清倌儿?爷都打听清楚了,不过是个官妓,眼下爷看得起便是你的造化,还推拒什么?难不成嫌爷粗鄙比不得你房中的小白脸吗?”

清尘见我如此举动,神色微滞随即羞涩含去一口,“多谢公子美意。”

“自会再见,不送。”我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个人物,虽有恼恨却依旧可以如此进退有度,即便是恐吓之言也说的这般彬彬有礼。

玉容见他如此,禁不住面色一凛,只道自己又叫人家胜了一筹,即便弘升守在身边,也留不住五爷的心,今儿这日子原本……唉,谁叫人家早进府几日,自己这里处处落了下风也怨不得旁人……

“嗯。”顿了笔活动一下泛酸的手臂,康熙看着偌大的宫室,脑海中忽的想起那夜拥着胤禟安睡的场景,鼻翼间顿觉一股清香闪过,是你身上的气息吗?那夜梦中若有似无的香气,如今想来竟是如此怀念,此时的康熙竟有些不确定,那夜自己吻的究竟是容若还是胤禟……

“明儿跟秦道然说一声,库里的长白山人参捡些好的送到五爷府上去,不然五嫂下次见我又该板着个脸了。”

“一言为定!”八爷举起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