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这个收回去好吗?”翻转的掌心,一枚墨玉扳指熠熠生辉,“即便还也不该是我。”

可是,若唯有这些才能让我为身边人擎起一片天,那我就会去争、会去抢、会去筹谋,不然我来这一遭又为何?事事都按照轨迹走下去,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莫欺少年穷,说不定哪一日你封王也未可知。”我被他的阳光气息感染,内心的阴霾散去不少。

“你为难我便为难,反之亦然。”口中喃喃自语对他亦对自己,“生死便在一处吧。”

“十四爷!”云秀闻言心里气急,便顾不得尊卑,冷声喝道,“有您这样说话的吗?军医何辜,要您如此呵斥,爷的伤还全指着他呢?”

“九哥,你才最是个明白人。”十四笑笑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往队伍最前端疾驰而去。

“皇阿玛,”我开口拦下他的话茬,“世间的事情原本就没有对错、公平可言,儿臣所做的不过是给身边的人一个看似公平的交待罢了,毕竟我也有我要维护照料的人,也给自己的心一个交待,整件事您不怪儿臣的筹谋部署,您自然也有您的考量,很多事情看淡了其实也就不算什么了。”

“谢九爷赏。”一干众人闻言自是不胜欢喜。

手紧紧攥着,嘴角的笑带着冷意,愣愣看着脚下大理石地砖的纹路,我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我最有把握的人,却成了溃我千里之堤的蚁穴?!

蕙兰闻言身子一僵,心里又泛起无尽惶恐,自己忍不住问了出来,却不知想要什么答案,是与不是都不该是这样一句话,这……是怨怪吗?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胤禟的衣襟,人却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一嗔一走,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女儿家的娇羞,可如今的我看去,却是多了几分惶恐,那闪烁的眼神、颤抖的语音,都告诉我她现在不愿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借故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拂去石阶上的尘土,我坐在墓碑旁,将元宝一个个放入火盆,淡淡笑着,“初辰,阿玛让人扎了很多小玩意给你,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若有想要的就到阿玛的梦里来,说给阿玛听,阿玛一定吩咐人买给你。”

“若是我说太子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呢?”我好惬意正笃定的说道,“事情果然是不能看眼前的,只此一件便叫我知道太子根本就不是个治国安邦的材料。”

“先救活我再说吧。”我转过脸去双手交错按在胃腹之处,试图缓解疼痛却于事无补,“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谁爱拿去就拿去。”心中却想着胤禟至少活到了雍正年间,这一次不过是受些苦罢了,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有胆将毒药吃下去,可……会不会有意外呢?

左右看去,眼前俱是一张张关切的面庞,兄弟就是这样吧,在你可能犯错时出声提醒,倾力阻止,不让你于冲动之中犯下大错,苦笑着闭上双眼,试图将自己内心的怒火平息,可是……

“我也很迷惑,心里有些个眉目也不一定对,你先别问。”我边换衣服边说,“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我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有了身子都是如此,你害喜不严重还好些,今后这府里的琐碎事务只管让阿蛮去处理,遇到大事你再行定夺,实在裁决不下的只管告诉我,切不可劳心费力。”

“皇爷爷……”芊芊看着龙椅之上的康熙皇帝竟然将手张开伸了出去。

“此事干系重大,又关乎着天朝颜面,你叫我如何斡旋?”我将手札扔到桌上,“那个多罗不是来了吗?你叫他直接和皇上去说,决定都下了,如今还来人做什么?不过是要我们认可退让,世上可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情?!”说着说着,我便想到了后世的洋人之祸,那些个割地赔款、烧杀劫掠,一想起就怒火中烧。

“穆景远?”原来是他,如此说来还有些个机缘在里面,“joannesmourao,我听张诚神父提起过你。”

夜色深沉,我如约来到蕙兰处,但见满室红色,一双龙凤喜烛燃的正好。屏退众人,放下手中食盒,取出里面的合卺酒,我细细斟了递到她手中,“这些年亏欠你良多,虽不能补但总要给你个交待,迟来的新婚之夜,你莫要怨怪我就好。”

九子连环?是了,那是成婚之时皇阿玛的赏赐,眼前浮现出毓庆宫中蕙兰缓缓诵出九张机时的样貌,心莫名抽痛,当初笑颜如花的她,如今手捧锦盒再看不出那眼中的清澈笑意。

无语而笑,这人从何时起也学会了巧笑吟颦?怎么每每拿捏我都是如此自然,气定神闲的让人无可奈何,微微摇头转了目光,“走吧,请安去吧,若是让那两个混世魔王等急了,又要聒噪个不停,我可是想好好醉一场呢。”

长嘘一口气,看着天际处透出的微光,方觉一夜如此漫长,此时已在仲夏可被汗浸透的衣服迎了风依旧泛起寒意,脊背处一阵轻颤禁不住回身看去,跨院中紧闭的房门竟有着压抑的阴冷,心中一阵郁结不开,隐隐有一丝不安划过脑海!

“不行!”蕙兰紧紧抓住胤禟的胳膊,“血房是不能进的,这是犯忌讳的事情,若是让宫里知晓,可就麻烦大了。”

我抬手扶起她,“你先莫谢我,把话听完再谢不迟。这件事我会替你担下,但是我有言在先,若是男孩则不可留,或生或死你要任我处置,毕竟混淆皇室血统的事情,爷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干,但若是女孩爷必让她入了玉牒,视作亲生骨肉好生教养,绝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这就好。”我将锦被替蕙兰掖好,安抚她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犯难了,既是自小一处长起来的,我自会顾念这份情义,你且好生歇着,明儿个我再过来。”

“是儿臣思虑不周,今儿回去便通知各地撤了就是。”我听得康熙此言,赶忙俯首谢恩,“儿臣多谢皇阿玛。”

“你……好好休息,我明儿来看你。”起身、离开,除此之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人,我终究还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屏退众人,只罩了月白衫子,临窗而坐,手边放着暗红锦盒,取了钧瓷酒杯细细品着佳酿,原来竟是如此……八爷,你这多年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当初既然做了,如今还会怕他知道吗?”四爷伸手搭上十三的肩膀,“世间事不过因果二字,你我种了前因,即便有了这后果也不过是尽力化解而已,没什么过不去的。”

静默的房间里,我斜靠在床边盯着伤腿发呆,脑子一片空白不愿想什么也不知该想什么,好像这样滞楞着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宇成,吩咐人准备软凳将你家主子送回府。”八爷虽是沉声吩咐,可扶着胤禟的手却有了轻颤,“小福子,立刻传太医去九弟府上。”

脊背一僵,我站在池边只觉尴尬,自耳根泛起潮红,“八哥说笑了,那么久远的事自然记不全。”想要转身却不想八爷竟伸手搭上腰际令我动弹不得。

“他要我告诉茗烟,为了促成八爷的婚事,安亲王府与八爷联手已经让鄂尔泰枉死,若是她执意与你成婚,就是将你陷在权谋之中,会害了你更会连带着让安亲王府不得安生。而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守在他身边,一点一点的折磨他,夺去他最想要的东西,看着他不能得偿所愿,看着他郁郁不得志。”蕙兰缓缓说出的话,即便今日听来都是如此伤人,更何况那时的茗烟?!

沉吟片刻,茗烟长出一口气,冷冷说道,“董鄂氏蕙兰。”

“请讲。”

“兄弟。”阿布挑了帘子进来,却在看见胤禟和宇成后,呆立当场,“你们……这是……”

“你好像很不希望我回来?”手指轻轻拨弄着马头琴,终是问出了萦绕心头几年的疑问,“记得我刚刚伤愈回到御书房时,你还觉得我很有趣,从何时起对我厌恶疏离起来了?你还是那个时时缠着我讲故事十三弟吗?”

“不过是一碗水罢了,无碍!”蒙古汉子走到胤禟身边垂首看他,“看你的样子来塞外有些日子了吧?”

四爷抬手将我的酒杯接过一饮而下,“刚刚好些,便又逞强不是?!”

“这第三嘛,对几位而言也不算是难事。”我神色轻松地说道,“也和各位利益相关,便是织造府的营生。”

“你倒是搅得好啊!”宇成一脚踹过去,“当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清尘笑而不语,反倒取了玄琴抚曲,“公子神色倦累,何不在琴声中小睡一会儿?”

看着清尘眼光流转,我心中多了几分暖意,其实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简简单单,彼此关心,过平凡的日子,年复一年相携老去,他人给不了我的,如今我却可以给眼前人,这个酷似我的清尘,也算得上聊慰我心。

“大人这是忠告还是威胁?”淡淡笑意始终挂在脸上,一双凤眼却有了几分凌厉,到底是皇家子弟这不怒自威的气度还是有的。

“爷,那玉容就先回去了,部里事务虽忙却也要爱惜身子才好。”说罢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忽的想起件事,“对了,今儿九爷府里来人了,说是九弟病情反复,九弟妹怕过了病气不敢来道贺,所以遣人将九弟备的礼物送了过来,我知道爷和九弟亲厚就亲自收下放在房中,好好赏了来人。爷若是……”

宇成闻言只觉心头一颤,自己能有这样一个主子也算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明知道自己瞒了如此要紧的事情,却没有半分怪罪之意,今后便是赴汤蹈火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五福晋还不是心疼五爷嘛。谁让爷总是欺负五爷呢。”宇成笑着打趣起我来。

八爷闻言微微颌首,“开心,长这样大还是第一次如此舒心,看着公主仪仗从远处缓缓行来,看着你掩映在人潮中骑马独行,才觉得今日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无辜?这紫禁城内有谁是无辜的?你我还有胤礼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是个业报之身,所遇的每一次凶险不过是还报罢了!”神色黯淡下去,手紧紧握住匣子,八爷回转身向后走去,“不要也罢,我的东西从来又有几人是稀罕的?”

太子神色一凛,肃立答道,“依儿臣之见,应将九弟拘押禁足,以堵悠悠众口,再着宗人府审问以正视听。”

“喳!”何玉柱见我真是动了气,赶忙向外跑去,却不想和进门的太医撞了个正着。

八爷并未接我的话茬,“哪又为何与茗烟格格在一处,还去了良地?”

“好……”浓浓的睡意袭来,哪里还听得清楚康熙说了些什么,随口答音儿人一下子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