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浓淡,色如清,已轻。经年悲喜,净如镜,已静……

“十三爷,奴婢说这箭上可能有毒!”云秀眼见他神色恍惚,只道是突逢变故一时难以接受,伸出手去想要将胤禟接过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子,性情之中的冲劲儿着实让人羡慕,可……胤禟老吗?还是我的心已经老了?

“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朕。”康熙侧首看去,只觉眼前人突兀的消瘦心里平添了几多疼惜,“就那样恨他?如今废了他去,你便舒服自在了?”

正热闹着,却见毓庆宫总管太监缓步进来,“我说管事啊,今儿什么事如此热闹?呦,九爷,奴才给九爷请安。”

听着太子结结巴巴的声音,我嘴角挂了浅笑,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句问话原本可以为自己解围,他却选了最笨的方法,康熙现在需要的是他可以在百官面前理直气壮的说一声,“儿臣问心无愧,望皇阿玛明察。”这既可以给康熙一个台阶,也可以为百官开口求情留下一条路,可他却如此心虚慌乱,生生将最后的余地斩断,这致命的一击其实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我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笑意又浓,轻声伏在她耳边说道,“那画中人可不是清尘,不过是七八分像而已,更谈不上是我的意中人,我与她知己情谊,与你才是夫妻情义。可不许胡思乱想了,我可不想有个愁眉苦脸的妻,更不想孩子一生出来就会蹙眉!”

我上前给宜妃行了礼,坐到她身侧半倚着说道,“好额娘,您也不管管这宫里头的人,身边的头面人儿子又说不得,如今连宇成都能抢白儿子几句呢。”

宇成垂首烧着花鼓、人偶,听了胤禟的话,鼻翼酸涩险些哭出来,“爷,多保重,郡主明白爷的心。”

“太子爷果然精心筹谋啊,进则有杀招,退则有后路。”闻听原委我禁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这一石三鸟的计策是不是他想出来的,若是的话我真是又佩服又可怜他。”

“主子。”高无庸带了王允谦进来。

眼看着手指被一根一根的掰开,五爷只觉得自己这颗心也被胤禟掰碎了,庄宜院内额娘受禁,庄宜院外自己的弟弟要去闯宫,可身为儿子、兄长的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阻止都是如此无力……

“你最近是不是和那个叫穆景远的传教士走的很近?”八爷轻蹙眉头看向胤禟。

“平日里说些个不疼不痒的事情也就罢了,留着不过是看着彼此的体面,除了一个难保不来两个,何苦自找麻烦?但若当真多嘴,爷可有的是手段。”话虽如此,可眼中的清冷蕙兰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我的天,这孩子!赶忙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这孩子被儿臣宠坏了,皇阿玛勿怪。”

“我的直觉告诉我,九爷定能理解这件事,并处置周全。”穆景远直直看过来,眼中俱是殷殷之色。

“我也听师父提起过九爷。”穆景远微笑着回说,“师父常常夸赞九爷,如今得见方知不假。”

“福晋。”玉真带了人进来,“爷有吩咐。”

“你给芊芊吃了什么?”错过眼神不再看她,也不愿再看她手中捧着的锦盒。

故作思量面色凝重,眼见八爷神色有变,这才赶忙说道,“皇阿玛就是皇阿玛,难不成咱们皇上不怕倒怕起来贝勒了!?八哥可是怕了?”

这样的情景下拒绝一个妻子的意愿,算不算是残忍?虽自问却已有答案,一声叹息掩不住隔却咫尺的两个人,渐渐散去的喧闹、看似安静的晨曦,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心俱是一片纷乱,唯有沉沉睡去的母女二人守得自在天地……

“喳!”宇成领命而去。

“爷,您能替奴婢担下此事,已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奴婢又怎会怨埋?只看奴婢与这腹中孩儿的缘分如何了!”阿蛮言语切切的说道。

“你怎么看?”我转头问蕙兰,“你是当家主母总该有些打算才是。”

“且去吧。”康熙挥挥手,复又看起奏折来。

一番折腾下来,待蕙兰坐到床榻之上将姜汤送入口中时,这才发现胤禟已经换了干净衣衫等了自己许久,仿若不经意间眼光扫过房内之人,那些许凛冽足以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消片刻便都退了出去。

耳边传来声响,抬眼望去隔着蒙蒙雨帘,有人执一把油伞踏雨而来,天青色的长衫映着暮色,迷了我微醺的眼神,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八爷,你果然担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色之下来的人竟是四爷和十三,见如此我不禁斜楞着十四心道,原来这小子也不简单,紫禁城里有趣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爷?”耳边响起呼唤声。

“都楞着干什么?!”八爷奔过来眼见胤禟额角冷汗直流,禁不住怒喝起来,“还不赶紧把九爷、十三爷扶出来,难不成这吃饭的家伙都不想要了!”

“别动。”眼前是胤禟泛红的耳际又衬着雪白孝衣,这瞬间展现的风华令八爷错不开半点目光,双手一带将人揽在怀中,下颌抵着胤禟的肩头,得偿所愿之后心却安定了下来,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悲苦只一瞬便风轻云淡,“就一会儿,好累。”

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没有了听下去的勇气,“蕙兰。”

抬头望向夜空,眼前一片星月相映,“她说了什么?”

“皇叔他……”八爷怔怔看着胤禟,忽的记忆裂开了一道缝,莫不是那个人……

“哥哥,这样可好啊?”我笑着看向他,却忘了自己眼下可是个独眼的粗鄙汉子,那样的笑实在……诡异了些……

“十三弟。”

这人站在身前只觉气势压得人受不了,我索性站起身来,将草芥吐在地上,“何以见得呢?”

我这里愣愣看着一干人出了视线,顿觉身上泄了千般力道,“宇成,吩咐人将这里清理干净!”余光瞥到清尘,那抹身影让我心中一痛,赶忙回身进了凉亭。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神色变得异常紧张,我只当看不见继续说道,“凤梧布庄虽然生意不错,可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参与过多的官家买卖,上一次托了曹大人原想趁着大选赚一笔,却被四爷拿捏了短处,只能作罢。眼下,既然我人在江南,便想跟各位大人商量一下,每季给各个织造府供货的事情。”

索哈闻言神色慌乱起来,满头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却始终沉默不语。我也不去催他,犹自喝着手中之茶,这一刻他必定是思虑重重,越是不说话对他的压力越大,我在等……等他崩断心中的那根弦。

闻言我果然觉得身上乏了,索性和衣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我的提议你还没应呢?”

我将手札放在案上,回首望去只见清尘手捧汤盅立在三步之外并不上前。禁不住浮了笑意,真是个有眼色的人儿,也不枉我流连良辰这十数日,“又是什么?真是偏劳姑娘了。”

李煦笑而不答自袖拢中取出几张银票推至我眼前,“这里五万两银票,加上公子在盐务上所赚应该很可观了,下官请公子暂离南京城,待到来年风光旖旎之时,自会请公子游尽江南美景。”

“你也不要太骄纵他了,毕竟是皇子今后少不得磨练多些。”

善终?若是胤禟今后的结局成真,九爷府又有几人能够善终?!自己如今的打算,便是为前路去寻一份平安,可是又牵出这样多的事情来,皇阿玛你这是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啊!手指反复摩挲着扳指,心中思虑万千,那落于袍角的玉牌泛着暗光,透出丝丝诡异气息……

宇成闻言嬉笑着将汤盅收起,“爷这是哪儿的话,有爷在的地方才有奴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