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其实也没有多少,回想起来还是初辰在我怀里没了气息时更悲愤些,如今我求的不过是皇阿玛想了很久却不敢去做的事情。”我轻咳一声,也不去管康熙,自顾自坐到了台阶上,身子果然没有以前那般精壮了,累啊!

“老奴先谢了九爷的赏。”管事俯身打千儿。

正在暗自思量,却不想耳边传来八爷的声音,“儿臣,启奏。依张大人所言,太子确有不当之处,然太子素来以孝为先,更是我等兄弟的楷模,儿臣断不敢相信会有私扣粮草的祸国之举,望皇阿玛明察。”

听了蕙兰的话,我禁不住蹙了眉头,心里的人?这话从何说起啊?!双手环住蕙兰,我垂下头问道,“蕙兰,你这是……”

宇成知胤禟打趣他,也不分辨只是一脸憨笑的看着眼前这对母子,雅惠倒也玲珑剔透,赶忙将热茶承了上来。

看了看他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重,这人此生子嗣不多,眼下仅有的一个女儿还到了我这里,唯有轻叹一声,“你也别气,今儿是初辰的头七,我这里心情不好,说深说浅容着些吧。”拍了拍八爷的肩膀,我自顾自向前走去,宇成见状赶忙跟上。

“怎么?”四爷不解。

“你怎就如此不怕死呢。”四爷听了胤禟的话哭笑不得,狠狠将人按在床上,“你给我记清楚,你的命是我的,从江南开始就已经是我的了。”

“九哥,你不能去。”身后响起两声呼喝,不消片刻便到了身边。

“奴才明白。”宇成眼见胤禟眼中忧虑重重,不敢怠慢飞快离开。

“爷今儿说这些可是有所指?”蕙兰心一沉,胤禟这是在警告自己吗?若是警告,那自己当如何自处?!

一口气没出来,生生哽在了喉咙里,我正要答话怀里的芊芊却出了声,“皇爷爷……抱抱……”

“直觉?!不靠谱啊!”我见他如此,只得轻叹一声说道,“这事情我也有些个耳闻,只是你们的教皇既然作出了禁止中国礼仪的决定,那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我泱泱大国,以海纳百川之势,容你方于境内传教,可为何教廷就不能有兼及之心呢?!当真糟蹋了利玛窦的一番心血!”

“雪绒花……薄雪草……”那人伸出手去也接了雪花,沉吟片刻似悟到什么,喜不自禁的说道,“还是雪绒花好些。”

“什么?”蕙兰不解的问道。

“爷难道不明白?”蕙兰抬起手用帕子拭去胤禟额角的汗水,“就是辛苦这孩子了。”

“自然怕。”缓缓出口,八爷望向天空,想着那人刚刚淡然扫过胤禟的眼神,心便不自在起来,“他越是看似不在意,其实心里却越是在意,那副清冷骨骼之下有着怎样的欲求,你我根本无从探知,所以我怕。”

王允谦赶忙上前相扶,“九爷客气,臣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若非九爷的法子,即便臣来也无可奈何。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这法子爷是从何处学来的?”

“蕙兰,你吩咐人去准备热水、烧酒还有干净的棉布。”我起身向外走去,“我就不信,今儿保不住阿蛮和孩子的命!”

“自家骨血?”阿蛮露出凄楚笑容,眼角却有流水滑落,“爷身在天家应该晓得这从来就不是留人性命的理由,这等丑事掩于无形还嫌来不及,哪个还会为我掩饰什么?!奴婢与福晋之间有救命之恩、收留之义,更有不弃提携的信任,这些都与董鄂氏一脉无任何关系,若是单以骨血而论,倒是看轻了我二人的金兰之义。”

“这等没颜面的事情,还是悄无声息的解决才好,完颜氏无论如何也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如今即辱没了家声便留她不得,只是……望爷不要责罚其家人。”蕙兰毕竟念着主仆一场,不愿将事情闹大,却又不敢为她求情,“好歹也是一处长起来的,留些体面给她就是了。”

“哦?”康熙见胤禟镇定自若,倒也不急了,“你且说来听听。”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盯着眼前的姜汤出神,果然是个骄傲的女子,我离开的时光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上下礼数周全,也算得上八面玲珑,只是……今晚之后,这份骄傲她还能坚持多久?!

“胤禟,不要将你的心丢在紫禁城外。”五爷喃喃自语,沿着胤禟的来路缓缓而去,“这里有你才会好……”

“四哥,眼下该怎么办?”十三一进院便急切切的问道。

“怎么?”

其实,十三刚刚托住车辕之时,已有侍卫上前帮忙,只不过事发突然,大家的反应慢了些而已,不似我时时都绷着一根弦!听得八爷的怒喝,近前的侍卫、太监一拥而上,抬的抬、托的托、换部件的换部件,总算是将我扶了出来。

看着胤禟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墨玉扳指,八爷觉得心里有种情愫在疯狂滋长,一瞬间他竟然有些羡慕被容若陪着离开的皇叔,“回头想想,其实皇叔走的也算是无憾了。”

“胤禟,听我说完。”蕙兰冲胤禟淡淡笑着,“我不知道下一次当你问起时,我还有没有勇气说给你听。”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吗?”斜倚廊柱,茗烟自怀中掏出一物,“就是因为它。”

“因为,幼时的你我很喜欢;因为,你曾在我怀里嬉戏;因为,你有些地方很像我。”

“奴才,这些年跟着爷装这个装那个还少啊,怎么爷就是不能放心呢?!”宇成委屈的小声嘟囔道,“出来这一趟原以为可以好好玩玩,没想到今儿个扣月钱,明儿个挨板子,怎么奴才的命就这样苦呢?!”

“阿布哥。”

“好个人生快意。”耳畔响起笑声,“难得一个汉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张公,胤禟这里敬您一杯,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举了酒杯拱手相让,“先干为敬。”

“若是曹公只看眼前,那刚刚所说也可作罢。”我轻笑着说道,“江河再深还能漫的过天去,我这里敢说自然有人托着,大人还是想想清楚的好。”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功夫,我轻叩茶盏那脆响,仿佛将索哈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轻笑一声我起身向外走去,“爷从不是个强人所难之人,既然你做了选择,那就自求多福吧。宇成,将他送交总督衙门,让范承勋看着办!”

“你就编吧,若是你干爹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将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说着将袖中的钱袋子砸过去,“闪人!有多远闪多远!”

“公子不嫌弃这烟花之地,以诚待之,清尘又何敢称累?”笑着将冰糖燕窝盛好递到我手中,“倒是公子不要笑清尘手艺粗鄙就好。”

“唐公子可是将这两淮事务弄个清清楚楚了?”李煦闻言并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的坐到我对面,自顾自取了茶盏慢慢品起来。

玉容正待答话,门外却响起婢女声音,“爷,侧福晋备了贺酒,想请爷移步内院。”

“宇成,我这辈子最恨人家欺骗我,这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但绝无下次。”说罢将手收紧,继续闭目养神,却忽觉玉牌与扳指相碰清冷僵硬,下意识的手指拂过墨玉扳指,脑海中闪现八爷温润笑容,心渐渐有了暖意,“你先下去吧,爷饿了赶紧寻处客栈安置下来。”

“刚刚没瞧见五哥走,你可瞧见人了?”

“怎么?”依旧看着玄月,不时拂过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禁不住轻颤起来。

“哈~”放声大笑,借着八爷的手劲,我笑着倚在他身上,“情非得已的害人和目的明确的害人,有区别吗?你在和我说主观故意的不同吗?八哥,你管的是吏部不是刑部,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三哥去说吧。八哥,你的守护很特别,弟弟无福消受。”

“传!”随着康熙的一声令下,众阿哥此刻已是齐聚乾清宫正殿,众人诧异的看着我裹着金丝外氅坐在一侧。

“浑话,小阿哥难道不是人吗?”我最看不得孩子受苦,胤礼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嗓子哭的嘶哑不堪,一双大眼睛仿佛求救般看着我,“劳烦嬷嬷再跑一趟,拿着我的玉扳指若是还敢不来,就问问他们还想不想要吃饭的家伙,勤妃眼下虽然犯错禁足,可小十七还是我的弟弟,皇阿玛的儿子!”

哪成想一进门就见八爷端坐其中,若有所思般摩挲手上的玉扳指,我带了笑意说道,“八哥怎么来了?”

“要是再有些酒那自是更好!”将头置于绣墩之上,放松了身体也放松了戒备,只觉心中无欲管你天皇老子又如何?

心中隐隐升腾起暗火,眼神带了几分冷意,我放缓语速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为自己活一次?!茗烟闻声惊讶的看向自己的表哥,那垂视地面的眼眸有的竟是无尽的疲累,他……这是说与我听的吗?自从救驾之后,表哥的脾气秉性与之前大不相同,心思也是细腻婉约了许多,言谈举止间那份体贴让周围的人都觉得如沐春风,只是……隐约之间总有股哀怨在其中。

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唯有眼前的宫灯忽明忽暗,耳边那声呢喃始终不断,恍惚间树影之下若隐若现有两个男子身影。其中一个暗黄的福字团罩衫格外刺眼,他身侧站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神色抑郁,两人仿佛争论着什么,可我这里头痛难忍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二人最后拉扯之中有玉质短笛落在地上。

眼前的胤禟,白皙的脸庞涨得微红,眼中有薄怒翻滚,四爷忽的有些茫然,自己带他来这里干什么?!因为他忽视自己还是因为自己见不得那月下相携飞奔的身影?!这是嫉妒吗?心头一惊,随即沉声说道,“九弟,你知不知道,于禁宫如此无状,可是要授人以柄,落人口实的!”

“哥哥早到了。”我冲雅惠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看向五爷,“你也知道弟弟是个迷糊性子,刚刚路上看日落看得出了神,再回神不就迟了吗?!”

自从库房那次谈话,四爷对我明显的亲厚起来,有事情也愿意与我商量,慢慢的户部官员但凡有人触了四爷的霉头,一定会找我出头帮他们脱困。

管事一跺脚说了句藏语便急匆匆向外走去,我却懒得管他飞身跳下去,落了地呼吸一滞才想起来这里是高原,饶是我氧气摄入量小,可也禁不得如此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