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眼中带了润色,轻颤着靠在胤禟怀中,轻声说道,“我曾在爷的书房中看到过一幅画,那画中人应该就是佟氏……那时,爷刚刚离开京城……”

“噢?”我淡淡然看向她,“说我什么?”

八爷独自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这多年没有子嗣,也体味不到胤禟的失子之痛,可是眼见他这阵子消沉憔悴,那份痛楚自己可是感同身受,听了他的话虽不气恼,心却空落落的。

“这毒是不是太子所下有待商榷,眼下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只不过也该稍稍还以颜色,让这里里外外的人知道一下九爷的厉害之处了!”我理了理衣袖,习惯性的摩挲着墨玉扳指,“庄宜院的禁可解了?”

给四爷钳制住原本不是件舒服的事情,可此时的我竟没有丝毫恼怒,反而轻笑起来,偏是那痛楚又让我禁不住蹙了眉头,“我这条命有什么好的?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你拿去不成?!”

“皇阿玛不肯见你。”我接过五爷的话,随即望着乾清宫的方向笑意渐起,“他不陪着太子妃,倒有时间来这里说是非。”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转身进屋,茗烟已经取了湿帕子清理八爷嘴上的血迹,我到了跟前安抚他的情绪,“你且躺着什么都不要想,中了毒最忌讳血行太快,此刻越平静越好。”

“爷,你知道……”蕙兰听闻胤禟提及眼线心中一惊,想着玉真可能露了行藏却又不敢肯定,话说半句人僵在了当场,神色也尴尬起来。

心中一声哀叹,这家伙是八哥的孩子吗?内敛的性子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啊?!

“说吧,刚刚看你就觉得神色有异,如今就你我二人当讲便讲。”我撂了衣襟坐下,气定神闲的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局促的外国男子。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感觉从来不是文字能够描述的。”我只道这异国男子心性简单,心下多了几分探究,“你的名字?”

“奴才这就去准备。”宇成领命退下。

恍然之间我长叹一声坐在床沿说道,“蕙兰,你就不能容我想想?”

“走了。”身后传来八爷略带酸意的声音,“他赐婚,你何苦叹气?”

“不过是西洋技法,院使不必在意。”我哭笑不得的搪塞道,这可是西医最平常的法子,虽没有学过却是自身感受,又怎么能轻易说出呢?!

我微微颌首转头看向太医,“有劳太医了,据您看阿蛮和孩子还能撑得住多久?”

“好阿蛮,识情知礼,也不枉我这一番心意。”我轻叩掌心,笑着看她,“你的孩子爷替你担下了,不为董鄂氏,只为你阿蛮。”

蕙兰微微颌首,脸色苍白的说道,“蕙兰治家不严,竟出了如此不堪的事情,请爷责罚。”

直起身子将玉牌捧在手心,我坦然看向康熙,“儿臣这些年虽说游历四海,却每到一处必要打听当地最为挣钱的生意是什么,然后根据往来进项再做安排。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繁杂庞大的信息传递起来颇为不便,于是儿臣便依样画葫芦在有唐记生意的州府,依凤梧布庄建了通传的方式,各地掌柜要按时将往来账册、物资清单交到布庄,再由布庄整理核准后报到儿臣处。原本也可动用皇阿玛的人,可儿臣又觉得若是为了这些事情动用暗探委实说不过去。望皇阿玛体谅儿臣多年在外不易,饶了儿臣擅自行事的错处。”

不想相负,却终是相负!

随着马车晃动,我闭目假寐,脑海中却闪回刚刚的一幕一幕,纷乱之中千头万绪,可是若想解开这团乱麻好像一定要弄清楚一件事,忽的睁开眼睛,自怀中掏出玉牌,“宇成……”

我虽有疑惑但见他如此也就定下心来,至少可以肯定他对我应没有恶意,更何况今后这人还是九爷的死党,眼下权且瞧着吧!

“今儿这事不要再说与任何人,人前也不要显露出来半分,只当这事从来就没有发生,千万记住。”

千想万想,每一件事情都是想了又想才吩咐下去,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承载棺椁的车撵行至城门前,一侧的车辕遇到浅坑,颠簸之下竟然脱了扣,眼见车身倾斜棺椁就要滑脱,正在一旁的我想都没想一步上前,蹲□子将肩膀探进去想以己身托住,无奈棺椁与车撵太过沉重肩胛处吃劲,人一矮膝盖直愣愣着了地!

“是啊,无憾了。”怀中揣着那枚已不成样子的荷包,手指抚摸着墨玉扳指,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一个“心”字,这个年代这个身份还能相信人心吗?我……还愿再赌一次吗?“为什么要跟茗烟说小时候的事?”

见胤禟看过来,蕙兰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康熙三十六年的早春吗?现在想来应该是你救驾受伤前的一个月,我与姐姐、姐夫,不对,应该是三哥、三嫂才是,一起进宫请安,却因为贪玩在御花园迷了路,偏又赶上雪后路滑不小心摔在地上,当时天气寒冷御苑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我伤了脚踝起不得身,再加上害怕就禁不住哭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你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替我拂去残雪,又将我背回了荣妃娘娘处,妥帖安置这才离开。”

手掌中一块羊脂白玉晶莹剔透,我蹙眉看向茗烟,她却未理会我疑惑的眼神,“那夜我原本是想等你来的,可是却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她给了我这原本属于鄂尔泰的玉佩,一个原本应该随着他归于大漠尘土的玉佩。”

“胤禩,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过是无数个别离与重聚,譬如眼前这晨曦,笑对或者愁对都是一天。”将手附在他掌上,语气轻缓的说道,“你怕的其实只是内心的孤独。你一个人走了太多,难得有那样一个人懂得你,若失了他你害怕又是孤独难捱。”

“得了便宜卖乖的促狭东西。”我将眼罩带上,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转过头笑着嗔道,“爷是扣了月钱,可这腰上的钱袋子哪一回不是落到你的怀中?!这些年你可是真的挨过半点板子?”

“哥哥,你忘了天下一家亲啊?!不分宗族不分男女,大家都是热血儿女!”我笑着嗔道,“刚刚的话可不是酒后混说的,你可要记在心里,今后即便我这个弟弟不在身边,也要记得今夜这酒,还有咱们举杯共祝的心愿!”

“主人。”身边守卫毕恭毕敬的起身行礼。

“你且去吧,有事我自会知会曹公。”我拱手相送,“这两箱东西不成敬意,还望曹公笑纳。”

“好!”曹寅沉声应道,“下官就信九爷一次。”

索哈闻言一愣,随即放开手浑身颤抖起来,“奴才……奴才……不知九爷……”

“奴才谢赏!”宇成边走边说,“奴才的话没错嘛,这一来一往的大家日子都好些!”

张鹏翮,字运青,号宽宇,四川遂宁人,康熙九年进士及第,选翰林院庶吉士,历任礼部郎中,兖州、苏州知府、江南学政、浙江巡抚,康熙三十六年迁左都御史。康熙二十二年担任兖州知府三年,清正廉洁,查判昔日积压疑难案件,昭雪许多冤案,释放冤民三十人;重视农桑,举办教育,百姓安居乐业,民风大变,离任时官吏百姓拦路哭留。康熙二十八年任浙江巡抚,抵任后即退还室内华丽陈设,生活俭朴,勤理政务,革除陋规恶习,严惩贪官污吏。重视教化以正民风,禁止摊派减免赋税,赈济灾民保其生活稳定。其间,社会稳定,百姓丰足。康熙三十三年任江南学政,时科举考试营私舞弊甚重,因铁面无私,公正严明,使一些考生虽持有京城权贵的亲笔推荐信却不敢呈交。他秉公主持科考,所选之才不少为贫寒有识之士。康熙皇帝褒奖他为“天下第一等人”,江南士子亦深念其节操,“每言及辄欷嘘流涕”。

“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我见他如此反倒多了几分好奇。

散了酒宴,五爷回书房正待处理公文,嫡福晋玉容却闪身进来,一碗醒酒汤捧到眼前,“爷喝的不少,快醒醒酒吧。”

“奴才多谢爷,奴才绝不敢有下一次!”宇成忙不迭的说道,声音激动地带了轻颤,“若再有半点欺瞒爷的地方就不得善终。”

书房之中,我整理着江南各地的店铺账册,只觉这副担子亦是不轻,虽然只有48家店铺却占据了织造、粮油、金器古玩的重要行业,再加上各处掌柜不断扩充分号,眼下应该不止这些,要想成就心中所想此行我还要细细部署才稳妥。

肩上有温暖喜服搭上,八爷轻轻坐到身侧,内里的淡青长衫衬着月色竟似国画丹青在眼前晕染开来,“刚出来见你一人坐在这里,禁不住就过来了。”

手中多了一个匣子,我轻笑一声将它打开,只见其内静静卧着一枚墨玉的扳指,日头底下泛着幽幽哑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好东西啊,只不过弟弟受不起,扳指上吃的亏可不想重蹈覆辙。”说着将右手举起,在八爷眼前晃了晃,又旋身转了个圈,“八哥,您如今可看到弟弟身上还有什么琐碎之物呢?”

不理会各方复杂目光,犹自一人捧着姜汤慢慢喝着,既然已经身处风口浪尖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也不过是要命一条罢了!更何况这位九阿哥至少会活到雍正朝,眼下应无性命之忧。

“听雅惠姑娘说十七阿哥好像病了,嬷嬷寻不到太医,正碰上雅惠姑娘,所以向她讨主意!”内侍恭恭敬敬的回答。

八爷闻言抬首看我,良久这才轻声说道,“昨天为何突然出宫?”

斜靠在绣墩上,强压不适,却发现黑暗之中康熙带着薄怒看自己,错了目光挪了身形,轻笑出声,“皇阿玛,好无趣啊!”

“哈~江西巡抚,爷母家郭络罗氏是当今宜妃娘娘的亲戚,爷可算得上九阿哥的表亲了!”索哈大声说道,一把折扇摇的嚣张无比。

“你呀。”心疼茗烟说这些时故作轻松的眼神,“自己心里难受却还这样强撑着,何苦?!上次问你的事可想好了?”

一阵风过烛光摇曳两下就灭了,眼前人忽的没了踪迹,再细看过去周遭一片黑暗哪还有半个人影,痛感也随之轻了许多,难不成刚刚竟是幻觉?!站起身走到刚刚二人出现的地方,心中暗暗思量,那暗黄身影莫不是……

什么?!难不成他竟是由始至终看了满眼?!待回神人已经被他拽着踉跄而行,“四哥,你这是做什么?!放手!”想要挣脱他,却换来大力回握,前臂一阵酸痛,这人疯了不成?!

扑哧,那一头雅惠边走边乐出了声,就连五爷的随侍常玉也是强忍笑意,五爷略吃惊的看着我,随即一丝无奈浮现嘴角,语带宠溺的说道,“快进去吧,额娘准备的吃食都快凉了,原以为你应该比我早到才是。”

也不看五爷,我这里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出了工部,深吸一口气暗自思量,刚刚是不是……想什么呢?!自己的哥哥亲近些也平常,上一次不是还和八爷同榻而卧吗?!没关系、没关系的,都是兄弟,可……唉……这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皇上?”李德全看着康熙阴晴不辩的脸,又看了看池边相拥而卧的两个人,终是禁不住轻声唤道。这算什么嘛,原本陪着皇上出来散步,却看到宇成和玉柱在这里张头晃脑,上前一看哪成想五爷九爷在这里又打又闹,最后竟然抱在一起哭,这成何体统啊!

“茗烟,若你愿意我可以请旨赐婚,做我的嫡福晋等你重新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表哥再安排你离开。”我紧追几步轻声说道,“敢不敢与我一起赌一次?!我也不想自己任人摆布。”

“这个……不行……”说罢就要往下摘,这个香味太过熟悉,梦中的……不会的,我不能要。

“我知道了……”我木然的坐下,抬手挥了挥,“院使且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臣万死啊!”王允谦见胤禟神色伤楚,心中懊恼更甚,一下子跪拜在地,“请九爷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