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去,四爷满头的大汗,我强压难受说道,“难得你出这多汗,我还一直以为你性子清冷,人也清冷热不起来呢。”

“五哥。”微笑着上前打了个千儿,我缓步走到他近前,“从皇阿玛那儿回来?怎么说?”

“你先带王允谦回府里,然后……”我挑了帘子出去,附在宇成耳边轻语,“然后自后门悄悄的把人给带过来,要快!不要露了行藏,可以知会福晋一声,但是其他人切不可看到。”

“爷……”蕙兰还想说什么,却被胤禟止了话头,一时之间倒显得尴尬起来。

“圣躬安,都起恪吧!”康熙皇帝兴致高傲,语气也带着愉悦,我这里正要舒一口气,却忽听得耳边传来略带戏讥的声音,“老九啊,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九爷,难为你还来看我。”张诚神父听了这番话略显错愕,心中暗想也许穆景远所说真可一试,遂略作思量缓缓说道,“有劳王院使跑这一趟了,我这也是经年的旧疾,天一冷便不爽利。权且难为九爷外间坐一坐,待王院使诊过脉我再起来与你们说说话。”

“嗯?不知道它的意思?”忽然明白过来edelweiss好像是个德语词,伸手接住一片落雪,“怎么讲呢?好像是雪绒花也可以是薄雪草。”

“爷可是要留宿?”宇成问道。

身形一滞,我僵在床边不可置信的看向蕙兰,“为什么?”

四爷只淡淡一眼掠过讪笑的胤禟,并未答话颌首而去,十三赶忙冲着八爷和胤禟还礼跟了上去。

见她如此,我这里顿觉狼狈不堪,想要安慰几句又知道多说无益,无奈轻咳一声转身出了产房,却见王允谦已等在院中,赶忙几步上前俯首行礼,“多谢王院使救命之恩。”

蕙兰没有吱声,惟静静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自己慌乱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平静了下来。胤禟这是要干什么?缝合高手?难不成……竟是要剖腹取子?!那阿蛮岂不是……不会的,他怎会有这样离奇的想法,若是要舍弃阿蛮又何苦等到这一刻!

“阿蛮,好像眼下应该生气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笑着坐到地上将长衫捋平,“你的神情告诉我,我的猜测没有错。这孩子果然是董鄂家的,怪不得福晋想要留你一条命,怎么说也算是自家的骨血,终是不忍心。”

玉真见胤禟面露不悦,赶忙说下去,“回爷,没成想奴婢竟在滕妾完颜氏的房中搜到了这本西厢记,还有……堕胎药。”

接过密折粗粗看了一遍,心便安定了下来,“回皇阿玛,曹大人所陈奏之事儿臣确实做了,不过却不是大人所想的那样!”

将脸贴在胤禟肩头,隔着湿透的衣衫,蕙兰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泪水汹涌而出,无数次幻想过再次伏在这人背上的光景,每每都是娇羞窃喜,哪成想到最后竟如此不堪!眼前混沌一片,她已看不清前路,若是无爱,她还可以骗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他有爱,心若无隙,如何能开?!当年抬首之间,成就的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迤逦韶华,到底胤禟是自己的过客,还是自己是胤禟的过客?原来擦肩而过,只消一滴雨水落于尘土的时辰罢了!紧紧环住胤禟的颈项,心里明白自己终是与这个人有缘无分……

夜凉如水,一个向外一个向内,多年之前的情景浮现眼前,五爷立在空旷的广场上,闭起眼睛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究竟哪里不同了?那个和自己恣意狂奔的胤禟哪里去了?那个在草原上高歌一曲的胤禟哪里去了?手缓缓放在胸口,隔着衣服感受着心口的物件,只道一片冰心在玉壶,可是你的心呢?

默默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殿阁,我一时间竟没有辨出是哪里?只得疑惑的看向十四,“你这是……?”

我微微颌首,看着老十转身离开,心念一动,“十弟。”

这便是蒙混过关了吗?独立空室,心却惴惴不安起来……不会的!一定不是!八爷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些,虽然因了十爷的话头,可他心里原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想到这儿我不觉心惊,会是什么事呢?竟让八爷觉得能够用以交换我与四爷之间的事情?!太子的?四爷的?还是胤禟的?!

“想好了。”我笑着看他,“弟弟这副样貌还算见得了人。”手指把玩起墨玉扳指来,“再说我也不想走了。”

相顾无言,徒留一室寂静,两个人就那样相对而坐,直到天光微白,蕙兰这才抬眼看去,五年不见胤禟一双眉眼已经长开,虽不及往日那般澄明,却添了几分成熟,风华自不在话下,能得此人一顾自己也算是有福之人。罢罢罢,说了又怎样,压在心里不过是给彼此筑了一道墙,若他知道了自此转身离去,是不是自己就能放下执念?!

“怎么了?茗烟!”我见她如此,心中划过一丝不安,语气放软,“你这是怎么了?说来给我听听。”

一路策马扬鞭,直至进了山海关这才入驿站换马稍歇,却不成想竟然看到八爷坐在晨曦微露的廊下假寐,解了外衣几步上前轻轻搭在他身上,“落了晨露,切不可受冷,裕亲王、恭亲王那里还要指望你呢。”

“把眼泪给爷收回去,可惜了得,若是颜色花了,你就自己个留在行宫外吧!”我一抬手敲在他的帽檐上,“今儿咱们可是准噶尔部大贝勒的随侍,断不能出了差错,不然你就等着挨板子好了!”

胤祥站起身抖了抖草屑,将酒囊扔回给塔挞,这才说道,“阿玛得了信儿,让我来瞧瞧。”

“不辛苦、不辛苦。”我摆摆手将自己放躺在草地之上,“能够信马由缰,驰骋天地,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曹公,如今惩戒了这奴才,今后想来也不敢嚣张跋扈。”四爷斟了酒递给曹寅,“曹公只管留下他便是,京里自有我去应对。”

“这……”曹寅眉头微蹙,脸色不虞起来,“九爷可知这背后的牵连?您这样要求……”

“爷……九爷……九阿哥……九贝子!”索哈摸索着用手攀住胤禟的脚踝,“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是看在奴才在旗又与您沾亲的份上,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不过,干爹说老爷子已将东西放到睡房里了,收到的那几天时常带笑也没罚过什么人!”宇成狡黠的看着我,“干爹盼着爷多送些东西回去呢,说是大家日子都能轻松些!”

将锦帕放进袖拢我返身上了车撵,沉声对宇成说道,“吩咐暗卫查一下张鹏翮的来历,另外自今日起进出沁园多留意,切不可露了行藏带尾巴回来让人钻空子。”

“大人客气,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天家赏了这口饭吃,唐某又怎能让旁人分了自己碗中的羹汤?!”我虚让一下,自己却已经落座,并不去管李煦的脸色,“只是唐某不明白这苏州织造何时做起盐务来了?!大人此举就不怕落个欺君罔上、中饱私囊的口实?”

“奴婢这就去。”玉真应声取了锦盒匆匆而去。

“干爹没说别的,只要奴才好生伺候主子,不能有半点差池。”宇成见我如此,话语多了几分战战兢兢,“爷,奴才欺瞒主子实属不得已,请主子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是吗……”蕙兰喃喃自语,心思却几许飘忽……自己既然嫁给了胤禟就从没想过专房独宠,不然也不会陪嫁了媵妾兆佳氏和完颜氏来,再加上宜妃赏赐的妾刘氏和周氏,阖府上下连自己在内已经有了五个女人,今后只怕更多,若是连这份气量都没有,哪里还配做这个嫡福晋,只是新婚之夜就……让自己情何以堪,让那些个女人如何看待自己?!

“胤禟。”温润声音响起,我丝毫未动,心却忽的漏了一拍。

八月二十七日,胤禟的生辰,因为禁足我未能应邀去八爷府做寿,一大早去额娘处请过安吃过寿面就准备去御书房,却被八爷拦在庄宜院外的僻静永巷内,“八哥早啊,下了朝也该去吏部转转才是,怎么找到弟弟这来了?”

“皇上。”李德全在康熙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而我心思百转安静的将姜汤慢慢喝下,只觉得那份从心底泛起的温暖竟是从没有的舒畅。

到了乾清宫角门,却只见一个内侍立在暗处,“雅惠姑娘等不及九爷,先奔着阿哥所去了,要奴才守在此处。”

第二日,近午时我才转醒,错愕万分自己竟然在乾清宫的御榻上睡了整晚,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模模糊糊恍如隔世,唯有一颗头因宿醉而痛楚,即便喝了醒酒汤也是枉然,趁着康熙在南书房处理政务,我忙不迭的回了阿哥所。

眼见康熙面无表情,酒精浸染下的神经又开始作怪,我笑着看向五爷,“哥哥,今晚咱们顺着长安街跑回去吧,一直到神武门,好不好?”

“你可知道爷的姑父是谁?”索哈猥琐的看着我。

“这当口儿也不陪陪你,你阿玛额娘还真是……”原想说心大,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毕竟入宫指婚对现在的茗烟而言有些残酷。

“这……”小福子略有犹豫,随即将宫灯放在一旁,扶我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之上,“九爷稍等,奴才这就去!”

高无庸看了一眼宇成,随即没入暗影之中,宇成见自家主子又在神游也只能见怪不怪的随了高无庸一处,而我还在自顾自的胡想,浑不知眼前人已是怒火渐起!

本想再说两句,却忽觉眼前一暗,“九弟这是去哪了,户部的差事不是早就散了吗?”

“怎么?”

许久我才收住哭泣,虽有羞恬人却赖在五爷怀中不肯起来,口中轻声说道,“我没什么的,只是对有些事还不习惯,只是看着茗烟这样会难受,只是触景伤情罢了,哥哥莫怪!”

“没用的,这件事他们也不是议了一两年了。”茗烟抬手用锦帕擦拭泪水,稍整妆容缓缓说道,“原本可能还想着促成你我二人的好事,但见这几年八阿哥圣眷正隆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安亲王与裕亲王原本就有些个渊源,如今两府一拍即合,这事已无转圜余地,不然姑母也不会在大选之前就与我说这些。表哥,茗烟谢谢你的好意,有你这句话茗烟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心疼我就够了。”

恍惚间,手腕上多了物件,回神一看那紫檀珠串正稳稳妥妥地戴在自己腕上,“四哥?”

“爷这两天因为背上的瘀伤睡得不安稳,所以遣了太医开了安神的汤药,刚刚吃过睡下了。”宇成见八爷将药瓶握在手中,只觉得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忙不迭地将八爷往里处让。

原本柔软的心,听了这些个话,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一个是久经沙场的大阿哥,一个是一人之下的皇太子,可自己和胤禟又差在哪里?自己也是上过战场,随着皇阿玛出生入死过的,胤禟也拼死护过驾,当时你们不是都在眼前吗?也不见你们冲过去,既如此你们又何苦语出奚落,小瞧了咱们兄弟?!若论额娘出身,咱们也不输惠妃娘娘,即便是赫舍里皇后这郭络罗氏难道是不入流的吗?!不过是一个早生了几年,一个沾了嫡子的福荫罢了!

“自然要罚,这猴儿精似地性子最该挫挫。”宜妃边笑边将茶递给康熙,“臣妾原就想怎的平白这个时辰来请安,原来又是偷懒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这个周末可能不会更新了,所以草青才会在身体极度不舒服的情况下,依旧发了新文,亲们不要怪草青懒,真的尽力了!&!--over--&&div&

兆佳氏吃不住痛,想要挣却又不敢,唯有苦苦撑住,“爷,奴婢真不知道爷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那爷就帮你回忆回忆。”拍拍手我站起来,“你阿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叫什么来着……玛纳哈。这些年你在府里吃穿不愁,却也没有太多的进项,你能告诉我天津卫那处宅子是怎么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