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不肯见你。”我接过五爷的话,随即望着乾清宫的方向笑意渐起,“他不陪着太子妃,倒有时间来这里说是非。”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我忽的心念一转,那些个纷乱慌张一下子便安定下来,抬手将八爷安置到了床榻之上,“不碍的,没做过的事情怕什么。”

“爷,你知道……”蕙兰听闻胤禟提及眼线心中一惊,想着玉真可能露了行藏却又不敢肯定,话说半句人僵在了当场,神色也尴尬起来。

我心知皇上就要驾临,原想着将芊芊递给蕙兰,哪成想她竟嘟着嘴委屈万分,看架势要是生生拽开她,那眼中含着的眼泪就要落下来,落泪我倒不怕,可她若是一哭起来,倒真是让人挠头,那声嘶力竭誓不罢休的架势还真是和我小时候一般,也难怪我们有这父女缘分。

“说吧,刚刚看你就觉得神色有异,如今就你我二人当讲便讲。”我撂了衣襟坐下,气定神闲的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局促的外国男子。

“九爷请留步。”那人在身后轻唤,“臣有不明,望贝子爷不吝赐教。”

“奴才这就去准备。”宇成领命退下。

下朝回府便得了信儿,说是芊芊突发急病已经移到福晋房中,顾不得换装我直奔着蕙兰的小院而去,进了内里只见她端坐床边,轻轻用冰帕子擦拭着芊芊的额头,神色竟是平静无比。

“走了。”身后传来八爷略带酸意的声音,“他赐婚,你何苦叹气?”

只此细微动作,便将两颗心又隔却千里,缓缓闭上双眸蕙兰眼角有泪滴落,动作僵硬的坐起身,声音带了无尽绝望,“爷,何苦这样为难?行与不行不过一字而已。”

我微微颌首转头看向太医,“有劳太医了,据您看阿蛮和孩子还能撑得住多久?”

完颜氏眼中现了一丝惊慌,别过脸去强自镇定,“奴婢不知爷说的是什么。”

蕙兰微微颌首,脸色苍白的说道,“蕙兰治家不严,竟出了如此不堪的事情,请爷责罚。”

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看着地面的眼神添了几分冷意,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真是小看了曹寅,这几年不在江南,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却是大意失荆州了!也难怪送了玉牌回来康熙会生气,在他看来胤禟是因为不屑再用而弃之,根本与忠心无半点关系,更像是示威嘲讽!

不想相负,却终是相负!

上了车刚要撂帘子,却被五爷一把拦住,“九弟,万事小心。”

我虽有疑惑但见他如此也就定下心来,至少可以肯定他对我应没有恶意,更何况今后这人还是九爷的死党,眼下权且瞧着吧!

“好,我要你从今往后再不可骗我,有什么话便说不要学什么闷嘴的葫芦。”将手伸到老十眼前。

千想万想,每一件事情都是想了又想才吩咐下去,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承载棺椁的车撵行至城门前,一侧的车辕遇到浅坑,颠簸之下竟然脱了扣,眼见车身倾斜棺椁就要滑脱,正在一旁的我想都没想一步上前,蹲□子将肩膀探进去想以己身托住,无奈棺椁与车撵太过沉重肩胛处吃劲,人一矮膝盖直愣愣着了地!

“不会,对你绝不会有欺骗。”八爷依旧望着荷花不紧不慢的问道,“从正门进来的?”

见胤禟看过来,蕙兰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康熙三十六年的早春吗?现在想来应该是你救驾受伤前的一个月,我与姐姐、姐夫,不对,应该是三哥、三嫂才是,一起进宫请安,却因为贪玩在御花园迷了路,偏又赶上雪后路滑不小心摔在地上,当时天气寒冷御苑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我伤了脚踝起不得身,再加上害怕就禁不住哭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你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替我拂去残雪,又将我背回了荣妃娘娘处,妥帖安置这才离开。”

没有理会胤禟,茗烟回望廊外,嘴边泛起无尽悲凉,“表哥,我好后悔当日没有应了你,到如今自己陷在这里生死不得。”

“胤禩,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过是无数个别离与重聚,譬如眼前这晨曦,笑对或者愁对都是一天。”将手附在他掌上,语气轻缓的说道,“你怕的其实只是内心的孤独。你一个人走了太多,难得有那样一个人懂得你,若失了他你害怕又是孤独难捱。”

“爷,您这双眼睛只怕是个人就能认出来。”宇成捋着胡子一脸笃定的说道,“您除了笑就数这凤眼惹人注意了。”

“哥哥,你忘了天下一家亲啊?!不分宗族不分男女,大家都是热血儿女!”我笑着嗔道,“刚刚的话可不是酒后混说的,你可要记在心里,今后即便我这个弟弟不在身边,也要记得今夜这酒,还有咱们举杯共祝的心愿!”

我见他答应的痛快,也无半点防人之心,索性席地而坐任马儿自在吃食,思量着今夜何不借了这处地方歇息。不多时守卫将满满的水囊送了出来,“给,这可是清泉之水,你可不要糟蹋了!”

“你且去吧,有事我自会知会曹公。”我拱手相送,“这两箱东西不成敬意,还望曹公笑纳。”

“那曹公就是答应了?”我虽是问曹寅,余光却瞥向了李煦,果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刚刚还因为清尘怨恨我,如今有利可取便盘算犹豫起来。

索哈闻言一愣,随即放开手浑身颤抖起来,“奴才……奴才……不知九爷……”

“就‘嗯’了一声。”天啊,我这里费劲巴拉的忙乎半天就换来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声?!皇阿玛,您可真难伺候!

张鹏翮,字运青,号宽宇,四川遂宁人,康熙九年进士及第,选翰林院庶吉士,历任礼部郎中,兖州、苏州知府、江南学政、浙江巡抚,康熙三十六年迁左都御史。康熙二十二年担任兖州知府三年,清正廉洁,查判昔日积压疑难案件,昭雪许多冤案,释放冤民三十人;重视农桑,举办教育,百姓安居乐业,民风大变,离任时官吏百姓拦路哭留。康熙二十八年任浙江巡抚,抵任后即退还室内华丽陈设,生活俭朴,勤理政务,革除陋规恶习,严惩贪官污吏。重视教化以正民风,禁止摊派减免赋税,赈济灾民保其生活稳定。其间,社会稳定,百姓丰足。康熙三十三年任江南学政,时科举考试营私舞弊甚重,因铁面无私,公正严明,使一些考生虽持有京城权贵的亲笔推荐信却不敢呈交。他秉公主持科考,所选之才不少为贫寒有识之士。康熙皇帝褒奖他为“天下第一等人”,江南士子亦深念其节操,“每言及辄欷嘘流涕”。

李煦眼中略有吃惊,却终是一闪而过,“唐公子好眼力。”

散了酒宴,五爷回书房正待处理公文,嫡福晋玉容却闪身进来,一碗醒酒汤捧到眼前,“爷喝的不少,快醒醒酒吧。”

“哦?”我抬手将信取过,挑了火漆封印,细细看去禁不住泛了笑意。果然是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此一去皇阿玛要我做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枚玉牌,可挟制两江所有暗卫和密探,并可在必要之时指挥两江总督调动兵马。

书房之中,我整理着江南各地的店铺账册,只觉这副担子亦是不轻,虽然只有48家店铺却占据了织造、粮油、金器古玩的重要行业,再加上各处掌柜不断扩充分号,眼下应该不止这些,要想成就心中所想此行我还要细细部署才稳妥。

忘了就是忘了,还能说得如此豪情,老十我服了你啊!快走几步进了花厅,你来我往又是一番寒暄客套,身处喧嚣的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十三眼中的冷漠,那串腰佩在他手中已经攥的几近扭曲。那个荷包,那个福字荷包,明明就是四哥的,原以为是为自己准备的,却原来……九哥,你到底是哪里好呢?!

手中多了一个匣子,我轻笑一声将它打开,只见其内静静卧着一枚墨玉的扳指,日头底下泛着幽幽哑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好东西啊,只不过弟弟受不起,扳指上吃的亏可不想重蹈覆辙。”说着将右手举起,在八爷眼前晃了晃,又旋身转了个圈,“八哥,您如今可看到弟弟身上还有什么琐碎之物呢?”

心带着几分委屈,亦带着几分无缘由的骄纵,无言俯身向下跪去,那人果然伸手将我拦起,“免了吧,即便跪也晚了。”

“听雅惠姑娘说十七阿哥好像病了,嬷嬷寻不到太医,正碰上雅惠姑娘,所以向她讨主意!”内侍恭恭敬敬的回答。

犹记得初见时,你比胤禟还要小几岁,那时的我们还没有学会权谋,还没有学会隐藏真心,还没有学会忘情无爱。何其幸,青涩岁月与君识;何其幸,艰辛岁月与君知……鼻翼传来阵阵幽香,康熙渐渐迷醉其中沉沉睡去,怀中的胤禟亦是呼吸清浅平顺……

斜靠在绣墩上,强压不适,却发现黑暗之中康熙带着薄怒看自己,错了目光挪了身形,轻笑出声,“皇阿玛,好无趣啊!”

“正蓝旗的?”十三好笑的看向外头,“如此说来不用九哥,我出去喊两声都该管用啊!这个索哈真是不开眼,敢跟同旗的阿哥叫板,这回有他受得了!”

“你呀。”心疼茗烟说这些时故作轻松的眼神,“自己心里难受却还这样强撑着,何苦?!上次问你的事可想好了?”

一瞬间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人踉跄着扶住树身,只觉满口满鼻都是茉莉花香,身上虚汗不断,这……好像那一夜,好像……离开的那一夜!

什么?!难不成他竟是由始至终看了满眼?!待回神人已经被他拽着踉跄而行,“四哥,你这是做什么?!放手!”想要挣脱他,却换来大力回握,前臂一阵酸痛,这人疯了不成?!

“自然是爷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了!”雅惠白了我一眼,“您这一句话可是费了奴婢半天的功夫呢。”

也不看五爷,我这里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出了工部,深吸一口气暗自思量,刚刚是不是……想什么呢?!自己的哥哥亲近些也平常,上一次不是还和八爷同榻而卧吗?!没关系、没关系的,都是兄弟,可……唉……这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不起,对不起!”眼前的五爷目光是那样的关切,掌心是那样的温暖,心中的委屈再次翻腾,若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哥哥该有多好?在我不能向父母倾诉心中的伤痛时,在我不能向知己袒露心中的愤恨时,还有这样一个肩膀可以依靠,还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的宠溺我,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