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难为你还来看我。”张诚神父听了这番话略显错愕,心中暗想也许穆景远所说真可一试,遂略作思量缓缓说道,“有劳王院使跑这一趟了,我这也是经年的旧疾,天一冷便不爽利。权且难为九爷外间坐一坐,待王院使诊过脉我再起来与你们说说话。”

无奈长出一口气,真是不知这运气好是不好,难得唱一回歌还被人听去了,还好不是阿哥、格格之类的,不然如何解释自己会英文?可是被一个听得懂的人听到了,这也不算是好事啊!

“爷可是要留宿?”宇成问道。

“奴婢省得。”玉真将碎屑拾起,略带踌躇的说道,“福晋……唉……您这是何苦?!”

四爷只淡淡一眼掠过讪笑的胤禟,并未答话颌首而去,十三赶忙冲着八爷和胤禟还礼跟了上去。

淡淡之言却有着剜心之痛,蕙兰强压下内心的伤楚,只愿这番心意表白,能够换来胤禟的垂首一顾,亦如当年的御花园漫天素裹中凤眼清澈,“一子足矣,岁月有依。”

蕙兰没有吱声,惟静静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自己慌乱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平静了下来。胤禟这是要干什么?缝合高手?难不成……竟是要剖腹取子?!那阿蛮岂不是……不会的,他怎会有这样离奇的想法,若是要舍弃阿蛮又何苦等到这一刻!

完颜氏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人,自己这多年还是如此近距离看着自己所谓的夫君,心中暗叹一声,这样的容貌怨不得福晋会伤情郁结终日不得解脱,还好自己没有将心托付在这个人身上,不然这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思及此,她竟没了刚刚的恐惧,目光平静的说道,“奴婢无需任何人成全,只想领了爷的责罚,生死无怨。”

玉真见胤禟面露不悦,赶忙说下去,“回爷,没成想奴婢竟在滕妾完颜氏的房中搜到了这本西厢记,还有……堕胎药。”

蹙了眉头,心中暗自思量康熙这番话所为何来,照常理还了玉牌也算是表了忠心,怎么反而惹出不满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将脸贴在胤禟肩头,隔着湿透的衣衫,蕙兰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泪水汹涌而出,无数次幻想过再次伏在这人背上的光景,每每都是娇羞窃喜,哪成想到最后竟如此不堪!眼前混沌一片,她已看不清前路,若是无爱,她还可以骗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他有爱,心若无隙,如何能开?!当年抬首之间,成就的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迤逦韶华,到底胤禟是自己的过客,还是自己是胤禟的过客?原来擦肩而过,只消一滴雨水落于尘土的时辰罢了!紧紧环住胤禟的颈项,心里明白自己终是与这个人有缘无分……

退后一步活动着胳膊,强自笑着说道,“早就好了,那点分量还压不倒我的,哥哥放心好了。”

默默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殿阁,我一时间竟没有辨出是哪里?只得疑惑的看向十四,“你这是……?”

我伸出手指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嘛……看在你主动来说的份上,这一次我这个做哥哥的就饶了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三个承诺吗?”

这便是蒙混过关了吗?独立空室,心却惴惴不安起来……不会的!一定不是!八爷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些,虽然因了十爷的话头,可他心里原也是存了这个念头的!想到这儿我不觉心惊,会是什么事呢?竟让八爷觉得能够用以交换我与四爷之间的事情?!太子的?四爷的?还是胤禟的?!

“没有。茗烟深夜乾清宫请旨赐婚,我没有参与其中。”

相顾无言,徒留一室寂静,两个人就那样相对而坐,直到天光微白,蕙兰这才抬眼看去,五年不见胤禟一双眉眼已经长开,虽不及往日那般澄明,却添了几分成熟,风华自不在话下,能得此人一顾自己也算是有福之人。罢罢罢,说了又怎样,压在心里不过是给彼此筑了一道墙,若他知道了自此转身离去,是不是自己就能放下执念?!

轻笑一声侧身绕过胤禟,茗烟俯□浅浅尝了残羹,“果然是花了心思的,用了清荷、莲子文火熬制,自然去苦降火。表哥,为什么你总是这般周全。”边说边取了锦帕轻拭嘴角,只是眼中的嘲讽竟是那样明显。

一路策马扬鞭,直至进了山海关这才入驿站换马稍歇,却不成想竟然看到八爷坐在晨曦微露的廊下假寐,解了外衣几步上前轻轻搭在他身上,“落了晨露,切不可受冷,裕亲王、恭亲王那里还要指望你呢。”

看着镜中的自己,宇成只剩下哭笑不得的份儿,“爷,您还是饶了奴才吧,奴才这幅样貌如何出去见人啊!”

胤祥站起身抖了抖草屑,将酒囊扔回给塔挞,这才说道,“阿玛得了信儿,让我来瞧瞧。”

手勒缰绳顿住马蹄,来人翻身下马,“叨扰了,在下唐隐,路过此地可否烦劳小哥将这个水囊装满?”

“曹公,如今惩戒了这奴才,今后想来也不敢嚣张跋扈。”四爷斟了酒递给曹寅,“曹公只管留下他便是,京里自有我去应对。”

“不愁,凤梧布庄入股不会裁撤任何人,不过是做一些适当的调整,我也不想砸了大家的饭碗。”我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作为补偿,凤梧布庄会分一成利润给李大人,这样如何?”

“爷……九爷……九阿哥……九贝子!”索哈摸索着用手攀住胤禟的脚踝,“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是看在奴才在旗又与您沾亲的份上,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说重点!”手扶额角心中暗叹,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絮絮叨叨,我真是太宽松了!

将锦帕放进袖拢我返身上了车撵,沉声对宇成说道,“吩咐暗卫查一下张鹏翮的来历,另外自今日起进出沁园多留意,切不可露了行藏带尾巴回来让人钻空子。”

片刻,便有人行至近前,“在下李煦冒昧拜访,万望公子莫怪。”

“奴婢这就去。”玉真应声取了锦盒匆匆而去。

闻言我暗自吃惊,并没有接过那东西,反而上下打量起宇成来,“李德全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干爹?爷倒是不知道呢!”

“是吗……”蕙兰喃喃自语,心思却几许飘忽……自己既然嫁给了胤禟就从没想过专房独宠,不然也不会陪嫁了媵妾兆佳氏和完颜氏来,再加上宜妃赏赐的妾刘氏和周氏,阖府上下连自己在内已经有了五个女人,今后只怕更多,若是连这份气量都没有,哪里还配做这个嫡福晋,只是新婚之夜就……让自己情何以堪,让那些个女人如何看待自己?!

异口同声的回应,让老十有了瞬间的愣神,我和十三对视一眼,皆是微咳一声掩饰着尴尬,我这里正寻思若是让那人知道我借花献佛又不知生出什么幺蛾子,十三那里已经开口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九哥喜欢的,弟弟自然不敢索要,这腰佩弟弟已是喜欢的紧呢。”

八月二十七日,胤禟的生辰,因为禁足我未能应邀去八爷府做寿,一大早去额娘处请过安吃过寿面就准备去御书房,却被八爷拦在庄宜院外的僻静永巷内,“八哥早啊,下了朝也该去吏部转转才是,怎么找到弟弟这来了?”

“信我者,无用多言;不信者,多言无用!”身上越发的冷起来,环住双臂却依旧止不住颤抖,“再者说儿子问心无愧。”

到了乾清宫角门,却只见一个内侍立在暗处,“雅惠姑娘等不及九爷,先奔着阿哥所去了,要奴才守在此处。”

将胤禟打横抱起轻轻放于床榻,眼见此时他已是浑浑噩噩不复清醒,你是离开还是沉睡在他魂魄之中?要我好好待他是吗?好,如你所愿!落了帷帐侧身卧在胤禟身后将他带在怀中,闭了双眸思绪却是百转千回。

眼见康熙面无表情,酒精浸染下的神经又开始作怪,我笑着看向五爷,“哥哥,今晚咱们顺着长安街跑回去吧,一直到神武门,好不好?”

“四哥,他们怎么会在一处呢?”十三见四哥愣愣出神,禁不住开口问道,“九哥怎么管起闲事来了?!”

“这当口儿也不陪陪你,你阿玛额娘还真是……”原想说心大,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毕竟入宫指婚对现在的茗烟而言有些残酷。

再回首,八爷长身玉立挑了帘子目送我,眼中关切满溢,不敢再看微微颌首,快步随小福子出了户部值守。

高无庸看了一眼宇成,随即没入暗影之中,宇成见自家主子又在神游也只能见怪不怪的随了高无庸一处,而我还在自顾自的胡想,浑不知眼前人已是怒火渐起!

“爷还怕这个儿?”雅惠笑着嗔道,“这紫禁城还有九爷摆不平的事儿?主子哪怕再急再恼您的一言半语也能惹出笑来,奴婢们也好拾个乐儿呢!”

“怎么?”

“啊!”仰天大喊心中的郁结竟是从没有的痛快淋漓,人一软跪卧在五爷身边。我没有错!我从没有欺骗过自己的心!现实是残酷的,清醒是残酷的,可是你给的这份残酷却让我明白了一点,人生就是如此真实,爱与不爱只在一线之间,你的爱是如此浅薄,而我却从不曾负你!走吧,走吧,请你……滚出我的生活!

“没用的,这件事他们也不是议了一两年了。”茗烟抬手用锦帕擦拭泪水,稍整妆容缓缓说道,“原本可能还想着促成你我二人的好事,但见这几年八阿哥圣眷正隆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安亲王与裕亲王原本就有些个渊源,如今两府一拍即合,这事已无转圜余地,不然姑母也不会在大选之前就与我说这些。表哥,茗烟谢谢你的好意,有你这句话茗烟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心疼我就够了。”

“也算不得喜欢,一来这里空气不好,陈腐之气多了些,用些香可以遮味;二来我心思毛躁,既然檀香安神,索性燃上,不然怎能定下心看这些繁杂的账册?只不过,倒真是睡着了好几次呢。”心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梦里的那个人身上也是有着淡淡的檀香的,可这个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

“爷这两天因为背上的瘀伤睡得不安稳,所以遣了太医开了安神的汤药,刚刚吃过睡下了。”宇成见八爷将药瓶握在手中,只觉得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忙不迭地将八爷往里处让。

感觉到五爷口气中的不善,胤禟本能的有了反应,手腕一反扣将衣襟脱了出来,人也向后退了一大步,却没想到五爷立刻边栖上身来,环腰抱住我,一个转身便将我重重的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