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成,吩咐下去,今儿爷要在福晋处用晚膳。”我略一沉吟说道,“还有命人将龙凤喜烛和鸳鸯锦被送到福晋房里。”

玉真依言收拾起来,蕙兰却在屋中再也呆不下去,“好好守着小格格,不要让人轻易接近她,今儿这事儿能不能成就看她了。”

“弟弟恭喜四哥。”笑着打了千儿,我抱拳说道,“赶明儿可要讨四哥一杯喜酒了。”

顿了片刻,蕙兰将头枕在胤禟的腿上,嘴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说道,“若是怪,便早就不是这等模样了。人生一世能得知己倾心的又有几人?天家孤寂,我与爷修这百年之好已是幸运,有怎会不知惜福?!爷,你与八爷,亦如我之于你,只不过八爷比我幸运多些罢了。”

“也不知能不能帮阿蛮一把,不过我想试试。”我一边思索,一边沉声说道,“一会儿你就别进去了,省得见了血害怕。”

“体面?”我站起身走到完颜氏身边,俯□子用折扇抬起她的头,“如今你与爷讲体面?早干什么去了!眼下若想全了大家的体面,就告诉爷做了这等好事的人是哪一个?说不定爷这里一高兴,还能成全了你们的这段情。”

闻言我禁不住蹙了眉头,不过是丢了东西,用得着弄这样大的动静吗?“可是搜到了东西?”

“自此留在京中?”康熙拿起玉牌细细端详,“老九,你人虽回来,心却未必愿意回来。”

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泛起腥甜,我隔着雨帘看着蕙兰,看着她强自撑住的一口气一点一点消散,缓步上前握住那指向自己的手指,将她轻柔的带进怀里,感受着她抗拒却又贪恋的依偎,“什么都别想,先回去吧。”返转身将蕙兰背起来向内院走去。

“九弟,回来就好。”五爷将手搭在胤禟的肩头,“可还疼?”

十四闻言再无半句话,只是那向前的步伐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想要将我引去什么地方,我只做没察觉随了他慢慢走着,若是从远处看也不过是兄弟两个散步消食罢了。

“九哥,我……”老十闻言又生出几分紧张。

“你啊,真是应了老十的话,这些年没见你如此,还真是想得紧,可如今见了又不知你这性子到底是好是坏。我去前面看看保泰,你且歇歇,明儿个便是举殡的日子,有你我忙的了!”说罢回转身出了房门,随着小福子向前厅而去,只是那嘴角的暖意顷刻之间便没了踪影!值与不值?根本与此无关!胤禟,我只是不想逼你太紧!

“那你有没有……”

伸手将玉佩握在掌心,那些细细的纹路自己竟然还会记得,犹记得刚刚得了它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欢喜,即便它背负着别人的血泪。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千般谋算才得了来的,只是若是将实情相告,自己还能守在他身边,渡过今后的岁月?!

想笑却终是扯不出来半分,将汤盅放在廊凳上走到她眼前,“就算是吧,只是这大安究竟是好是坏却不晓得了。”

“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泪添雨点千行下,情割秋光百虑随。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繁忧莫解衷肠梦,惆怅**忆昔时。”世间人,有谁能知我心苦?即便寄语托思,也要借了他人名目。容若,你莫怨我……

与胤祥分手后,阿布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带我进行宫去瞧瞧,我一边窃喜一边动手装扮起宇成来,看着眼前面色黝黑一脸络腮胡子的宇成,我笑的前仰后合,“宇成,这样一收拾,你还真是英武的很啊!”

不理会阿布诧异的注视,抬头看向中天玄月,心中竟是一片平静,该来的终究会来,既然躲不过又何苦惹一时的不快?!“十三弟这是寻我来了?”

黄昏时分,广袤草原一骑单乘策马而来,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不远处有蒙古商队驻扎休息,守卫见有人接近不免紧绷起精神,却在看到来人后松了一口气,眼前人虽然穿着蒙古服饰却分明就是一个弱质公子哥。

一声闷响之后,索哈好似梦中诈醒般嘶嚎起来,喷溅出来的鲜血弄的满地。我和曹寅看得目瞪口呆,倒是张鹏翮一直神色如常,那挂在嘴边的淡淡笑意,如今看来竟也有几分狠意!

“九爷,您这是想明抢吗?”李煦冷声说道,“李某不才这大大小小二十家的钱庄,支应着多少人的吃穿用度,您说拿便拿走了叫我如何做人?!”

“饶了你?!”冷哼一声,我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一个奴才以下犯上当论死罪,□杀人当论死罪,你说让我如何饶你?!”说罢,一脚将他踢开,“人家大好青春,却被你这无赖毁了,该死二字便是为你准备的。”

宇成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儿早上刚来信儿,结果奴才出去一趟就忙乎忘了,又和您这归帐也没想起来……”

话一出口,我猛然回神,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诗是如何记起的?!脑海中隐约有个声音在说,芊芊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晃了晃头,难不成自己醉了?!再抬眼清尘已经回身而去,唯有一抹芳踪掠过窗影……

该来的总归会来,这李煦终是耐不住性子了,并未回身只淡声说道,“宇成,请李先生进来吧。”

京城,九爷府邸,蕙兰细细看着书信,心却愈发凉起来,轻颤着吩咐玉真,“把九爷准备的礼物送去五爷府邸,就说九爷病情反复我这里就不过去贺寿了,免得过了病气平白惹大家不开心,请五哥五嫂多包涵。”

“奴才的干爹……就是李总管,有封信叫奴才转交给爷。”宇成面有难色,却终是将怀中之物掏了出来,“说是让您出了京师再看。”

“主子,姑爷腼腆了些,你莫往心里去,过些时日就好了。”玉真梳理着蕙兰的满头青丝,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儿晚上人歇在书房了。”

“不用!”

“额娘。”轻缓出口的呼唤,更增几分不舍,不知不觉中宜妃已经在我心中犹如母亲一般,我知道这皇城之中已有了一份惦念。母亲、哥哥,全心爱着胤禟的人……紫禁城……家……能彻底远离吗?

“为何不解释?”康熙微笑说道,“刚刚你有机会解释。”

小太监赶忙说道,“雅惠姑娘正在角门处候着,请九爷随奴才来。”

许久,康熙只觉怀中人一软,再不复刚刚的温情,心忽的沉了下去,将胤禟紧紧拥住,望着烛火掩映下重叠的身影淡淡笑着,你……又走了是吗?!看我一眼、问我一句,慰了彼此的情谊,又独留我一人彷徨世间,这天下没了你也就没了睥睨的意义!从来只道是寻常,那堪西风独自凉,你的心字成灰我亦同……

康熙听了这话眉头微蹙,那旋转的短笛让他越发心惊,这东西不是……何时到了胤禟手里,为何他竟然会那首曲子?!再看向胤禟,眼神自然带了几分探究,你说我怀疑这个那个,又是指的是谁?!

“他们……”四爷闻言站起身隔着纱帘向外看,果然是胤禟和茗烟。两人俱是常服装扮,细看过去茗烟女扮男装倒也清丽脱俗,而胤禟一身天青色长衫腰系宝蓝福字带,轻纱便帽衬着羊脂白玉让一张脸愈发俊朗。

“这儿大热的天,难不成还都呆在家里吗?表哥都不好好在宫呆着,还说别人?!”茗烟笑着走到跟前,“阿玛额娘去庄子上整顿庶务了,明儿就要进宫我身上犯懒就没随了一处去。”

“谢了!”反身出了门,听身后传来八爷的吩咐之声,小福子忙不迭的取了宫灯走在身前。

怎么就如此喜欢出神?眼角眉梢的笑意,是因为那几声呼喊,还是因为陪着你狂奔的人?!心一阵烦躁,四爷只觉自己此刻最见不得胤禟这缥缈的无视,侧首说道,“你们都下去!”

“好姐姐,今儿这一天就你这句话我爱听,也听着那么顺耳。”我将罩衫脱下递给她,“路上有些事耽搁了,额娘没生气吧。”

我初始有些怔忡随即红了脸颊,不愿继续这其中暗涌的暧昧,“谁说没有长大?!我都……”一下顿住话头,昏了头不成,那件事能说吗?!

又是一个过肩摔,五爷闷哼一声,我置若罔闻。你可以走,你可以不爱我,但你怎么能够将所有的错都推给我?两个人的婚姻出了问题,难道都是我的错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一面怀中有了新欢,一面为了利益暗算旧爱?可是旧爱你到底爱过没有?还是我一直都只是你前路的垫脚石?!世界上最心痛的感觉,不是失恋,而是我把心给你的时候,你却在欺骗我。

“茗烟,若实在不想嫁不要勉强自己,表哥去和额娘说定会让你如愿以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脱口而出只想尽自己全力让这个还懂得真情的表妹脱出苦海。

“你好像很喜欢檀香?”四爷收住笑意问道,“到哪里都要燃上一炉才行。”

“你家爷呢?”将药瓶握在手中,八爷轻声问道。

“磨磨蹭蹭,想什么样子?!”五爷突然发力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就要向上提,“今儿,哥哥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布库。”

“朕这里还没有说你,你倒是认错的快。”康熙笑着说道,“宜妃啊,你这个儿子越发精明了,你倒说说看该不该罚?”

原本这是紫禁城中的禁忌,谁都知道五爷是个谦和的君子,却独独不能提起额头上的疤痕,五爷的忌讳曾经让提起它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当胤禟轻缓的问出这个禁忌,五爷却发现自己出奇的平静,平静到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从出生起自己便是这个样貌,仿佛那个尸横遍野的战场只是梦中的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