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理会玉真的问话,蕙兰踉跄着出了房门,深秋时节正是薄凉之际,难怪自心底透着一股子冷意。何苦?到如今再问还有意义吗?自己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当年谋算了茗烟才有今日的身份,如今又要谋算芊芊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缓缓沿着小径走去,凄凉笑意浮现,可笑亦可怜……

“凌柱?”我思量起这个人来,“可是姓钮钴禄?”

心疼这蕙质女子芳心错许,抬手轻抚鬓间青丝,感受着蕙兰的轻颤,我几乎就要答应她的请求,只是那墨玉扳指却突兀闯进眼帘,手一下子僵住,痴痴望着灯下泛着幽光的墨色,一声“好”哽在喉中再说不出口。

“宇成,去问问太医有没有准备羊肠线?”我大声说道,“还有问问太医院有没有好的外伤缝合高手?”

我微微颌首将折扇撤去,“听说你好像一开始并没有在福晋身边吧?正红旗都统、一等公朋春家的格格身边曾有个粗使丫头名叫仲夏,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成了蕙兰的贴身大丫头。”

“都下去吧。”我左右打量着这主仆二人,心道又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怕不可人前尽言,索性打发了众人,笑着看向雅惠,“如今没人了,你说还是玉真说?”

康熙看着默默跪着的胤禟,只觉得和草原之上所见有了几多不同,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此刻见他如此沉默不语更觉气闷,手中的玉牌啪的扔到了胤禟眼前,“你的翅膀倒是硬了,懂得替自己筹谋部署了?!果然是个财大气粗的金主,布在各处的暗桩竟然比朕的还要多上几成,任你随意出入京城、任你生意遍天下就是要你做这些吗?!你想查的是谁?你要提防的又是谁?!”

挣开胤禟的双臂,蕙兰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这个千挑万选的夫君,只觉得自己是这天下间最痴傻的人,怨不得他不与自己圆房,怨不得府中的其他女眷没人能够近他的身,怨不得大婚之后他避走远方,原来竟是如此荒唐的原因!笑自口中溢出,再也无法克制,眼前俱是软榻之上相依相偎的身影。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世间果然有这样罔顾世俗伦常的孽缘。仰头望天,任雨水落进眼中,那顺着眼角滑落的是自己的泪水吗?!

“不早了,回吧。”五爷见如此便示意宇成扶胤禟上车。

“这样的性子……”抬头环顾四周,我心中暗想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无法在这样的地方恣意,“难得了。”

老十听说不怨已是长出了一口气来,眼下又提起多年前的要求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下,“记得,记得!”

心里一沉,八爷看着胤禟缓缓走向自己,忽觉得这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沁园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四自江南回来虽然表面依旧是风轻云淡,可眼角那偶尔泛起的暖意,自己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直觉告诉自己一定和胤禟有关,可是任凭手下人如何打探却始终不得而知,到后来知道胤禟离开沁园驰骋四海,便关心起他的行踪与安危,渐渐也就没有了好奇心……亦或者有些事情是自己不愿也不敢面对的!

哑然失笑,这人倒是将我的心思看得通透,“最后一个问题,你会不会……”

“你……”话到嘴边又是几分犹豫,却终是狠心说了出来,“那夜为何要去找茗烟?”

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不过是五年光景那个嬉笑怒骂俱在脸上的茗烟格格怎的成了这幅模样,“茗烟,你这话又是何意?”

“无妨。”轻轻挣开李德全,坐到御案之前,“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过是一口郁积之气发出来罢了,朕无碍,你且去吧!”

“有爷跟你作伴儿,你还有什么委屈的?”我对着镜子仔细装扮起来,脸色还要再暗些才好,这胡子嘛还是短点儿吧,胤禟的脸原本就不是蒙古人那种银盘大脸,再弄个密密实实的大胡子,可就剩下一双凤眼了。

“嗯!”看着那衬在火光之下的容貌,我禁不住一声轻呼,怎么十三竟会孤身夜行,还好巧不巧的遇到我?!

守卫上下打量着来人,只觉眉目清秀,态度有礼,打心底有了亲近之感,“行啊,你且等等。”说罢,接过胤禟手中的水囊向内里走去。

“奴才在。”自暗影中闪出一人来,正是四爷身边的随侍高无庸。

李煦听了我的话,颇感意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求助般看向曹寅,而曹寅沉吟片刻微微颌首,“凤梧布庄生意可谓日进斗金,如此一来我这妻舅岂不是还占了便宜?”

我有心避她,一连数日都在房中部署下一步的计划,索哈也已经被抓回来,此刻皮开肉绽生不如死,宇成这一次可是下了狠手,也让我见识了他狠绝的另一面,这个少年已经渐渐褪去了紫禁城中的青涩!

“是!干爹说,老爷子看了东西只‘嗯’了一声。”

看着眼前人,脑海忽的闪过以前的情殇之苦,心念一转只想借着胤禟补偿一下这酷似自己的人儿,“更深露重,初春乍寒,姑娘多多保重。”这样的话、这样的关心,是现代的卢芊芊常常说给人听,而自己从没有得到过的,如今我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看着清尘眼中闪过的晶莹,我只觉酸涩难当,是不是先爱了就注定要失去自我?!

轻笑一声站起身回礼,“唐隐见过李大人。”眼前人此刻着了一身墨色常服,面容俊秀,虽然已是四十岁上下,却也应得一句长身玉立。

“爷!”宇成哀号一声向外走去,“哪有爷这样的,成天介惦记着奴才的这点体己银子,有钱是好可抠门就有失厚道了。”

宇成一窘,讪讪然说道,“李总管曾经救过奴才的命,奴才就认了他做干爹,只是宫里最忌讳太监私自结交,所以干爹从不准奴才人前多说。这一次出来干爹准我跟主子实话实说,还说这信是皇上写给爷的。”

新房之中,蕙兰怔怔看着龙凤喜烛久久不愿回神,那滴落的烛泪竟好似自己此刻的心情,明明是拒人千里,明明是心有不愿,却为何自己偏怨不起他?!

“老十三,九哥舍不得,十哥赶明儿送你份大礼就是,你的生辰哥哥怎么也要表示一番的。”老十拍着胸脯说道,全然不理会一头黑线的我。

宜妃见我们如此,禁不住又红了眼眶,“五哥儿,不要怪额娘偏心,若是可以,额娘真的很想你们都能远离这里,可是……”

‘儿子’二字此时听起来竟有些刺耳,康熙禁不住开口揶揄,“这一刻想到自己还是儿子了?刚刚可见你有半分做儿子的规矩?!”

我心下一沉,茗烟这是做什么?只为了完成家族心愿,就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刚要上前,却没想到有人轻声唤我,回首看去,一个面熟小太监立在身侧,“九爷,雅惠姑娘在外有急事求见,请爷稍移步。”

容若,这孩子今年也是十四,抱着他就好似你我初在一起的那夜,你的唇、你的隐忍、你的忘情我都记得……那样的时光再不曾有,没了你,我再没了沉溺感情的理由,世间问情惟你一人而已!

“皇阿玛?!”我眯起眼睛看着车里的暗影,那一双鹰眼带着凌厉扫过来,然而此刻的我竟不知害怕,“您也出宫了,正好咱们一处醉一回吧!哈~您不要总是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好不好,会很累的。”

“先瞧瞧吧。”四爷眼看胤禟将茗烟手中的花瓶接了过来,心中一阵暗笑,原来你伤了我自己也不得清闲,那唇间清晰地暗紫让四爷禁不住眼含了笑意,“索哈的母家姓郭络罗,人又是正蓝旗的,如今两位主子在面前还敢如此,当真是不想活了。咱们且看九弟和茗烟格格怎样戏耍他们吧!”

这头,我和宇成溜溜达达很快就到了和硕额驸府,管家忙不迭的将我们迎了进去,说是恩旨昨儿夜里就下了,如今公主额驸去了庄子上,就格格自己一人在家。

此刻,寂静的永巷只有我们细碎的脚步声,御花园里合欢树高耸在暗影之中,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耳边忽的又传来轻声呢喃:“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十年踪迹十年心……”

刚走出没几步,迎面过来一盏宫灯,前头宇成已经请安,我这里不仅眉头一皱,“请四哥安,怎的这样晚才出宫啊?”

“好姐姐,莫打趣我了。”接过冰帕净了脸向内庭走去,“点心准备了吗?想吃这一口,馋了好几天呢。”

“怎么就没个正行呢?”五爷苦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要是你富可敌国倒是省了我的事,工部事项找你兑银子去!”

听着耳边的喘息,五爷伸手抚上胤禟满是泪水的脸颊,“好受些了吗?”

茗烟怔怔看向我没有说话,僵直身子固执的保持着去势,而我亦是固执地紧握她的手臂,僵持许久才听她一声哀叹,“表哥,我不会寻死觅活,待选秀女出了意外母家是要问罪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安亲王府、宜妃娘娘和表哥的体面,茗烟虽然骄纵嚣张却也识得进退利害。”

四爷微蹙眉心,“这檀香不好,一会儿叫高无庸拿些过来,白檀终是没有紫檀好。”

“怎么?”八爷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带了欣喜的哈哈珠子,“你家爷们儿又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