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之言却有着剜心之痛,蕙兰强压下内心的伤楚,只愿这番心意表白,能够换来胤禟的垂首一顾,亦如当年的御花园漫天素裹中凤眼清澈,“一子足矣,岁月有依。”

“只怕太医无能为力。”蕙兰哽咽着说道,“那孩子是脚在下,药也用了,针也施了,就是……”

完颜氏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人,自己这多年还是如此近距离看着自己所谓的夫君,心中暗叹一声,这样的容貌怨不得福晋会伤情郁结终日不得解脱,还好自己没有将心托付在这个人身上,不然这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思及此,她竟没了刚刚的恐惧,目光平静的说道,“奴婢无需任何人成全,只想领了爷的责罚,生死无怨。”

“玉真!”雅惠呵斥道,“府里的事由得你多嘴?!”

蹙了眉头,心中暗自思量康熙这番话所为何来,照常理还了玉牌也算是表了忠心,怎么反而惹出不满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一口气郁结于胸,该如何解释,能如何解释?!

退后一步活动着胳膊,强自笑着说道,“早就好了,那点分量还压不倒我的,哥哥放心好了。”

“也是,他那个人最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一眼便能望到底。”十四点头称是,“最好骗的也是他。”

我伸出手指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嘛……看在你主动来说的份上,这一次我这个做哥哥的就饶了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三个承诺吗?”

深吸一口气,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八爷,“我在思量八哥要说的话,值不值得拿弟弟与四哥之间的事情去换。”

“没有。茗烟深夜乾清宫请旨赐婚,我没有参与其中。”

手中的茶盏似有千斤,即便入了口也是苦涩难当。正待说话,蕙兰却将手覆上我手中的茶盏,“沏了有些个时辰,暖暖就可。不要细品,无味。”

轻笑一声侧身绕过胤禟,茗烟俯□浅浅尝了残羹,“果然是花了心思的,用了清荷、莲子文火熬制,自然去苦降火。表哥,为什么你总是这般周全。”边说边取了锦帕轻拭嘴角,只是眼中的嘲讽竟是那样明显。

朗声而笑却忽的涌上一股咸腥,唇边缀了点点朱红,这般模样吓得李德全失了颜色,几步上前扶住康熙的身子,“万岁爷!”

看着镜中的自己,宇成只剩下哭笑不得的份儿,“爷,您还是饶了奴才吧,奴才这幅样貌如何出去见人啊!”

我听着来人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禁不住偷眼看去,只见那人接过酒壶便饮,没有丝毫矫情,“好酒!”

手勒缰绳顿住马蹄,来人翻身下马,“叨扰了,在下唐隐,路过此地可否烦劳小哥将这个水囊装满?”

“九弟,这样的奴才也该给些教训才是,不然今后曹公如何治下?”四爷缓缓开口,终是解了一众尴尬,“高无庸!”

“不愁,凤梧布庄入股不会裁撤任何人,不过是做一些适当的调整,我也不想砸了大家的饭碗。”我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作为补偿,凤梧布庄会分一成利润给李大人,这样如何?”

等到能够起身我才知道,清尘几经凶险终是得了一条命来,宇成将惜月接进园子伺候着,人已经渐渐有了起色,只是情绪郁结,消瘦憔悴,精神也始终萎靡。

“说重点!”手扶额角心中暗叹,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絮絮叨叨,我真是太宽松了!

清尘闻言俯身盈盈一拜,“清尘拂镜焚香以待公子。”

片刻,便有人行至近前,“在下李煦冒昧拜访,万望公子莫怪。”

“你……”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猴精的家伙,我只剩干瞪眼的份儿,“去,赶紧着,给你的衣食父母熬个醪糟去,要不然这个月的工钱就扣了!”

闻言我暗自吃惊,并没有接过那东西,反而上下打量起宇成来,“李德全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干爹?爷倒是不知道呢!”

微笑颌首返身将房门带上,我缓缓向书房走去,廊下不时有风掠过,忽觉背脊泛起凉意,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替我搭上温暖外氅了……

异口同声的回应,让老十有了瞬间的愣神,我和十三对视一眼,皆是微咳一声掩饰着尴尬,我这里正寻思若是让那人知道我借花献佛又不知生出什么幺蛾子,十三那里已经开口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九哥喜欢的,弟弟自然不敢索要,这腰佩弟弟已是喜欢的紧呢。”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五爷此刻见胤禟如此看他,心中又想起自己为他府邸选址的纠结,大婚啊,为何总有酸涩之感呢?用手附上他的双眸,“它会带给你伤害的。”

“信我者,无用多言;不信者,多言无用!”身上越发的冷起来,环住双臂却依旧止不住颤抖,“再者说儿子问心无愧。”

正说着那一处八爷和茗烟执笔连诗,你来我往渐渐引得众人瞩目,就连康熙皇帝亦是离座细看,宜妃冷眼旁观嘴角带了笑意。

将胤禟打横抱起轻轻放于床榻,眼见此时他已是浑浑噩噩不复清醒,你是离开还是沉睡在他魂魄之中?要我好好待他是吗?好,如你所愿!落了帷帐侧身卧在胤禟身后将他带在怀中,闭了双眸思绪却是百转千回。

“皇……阿玛!”五爷稍显怔忡,随即上前躬身行礼,余光处李德全已将胤禟扶到车撵旁。

“四哥,他们怎么会在一处呢?”十三见四哥愣愣出神,禁不住开口问道,“九哥怎么管起闲事来了?!”

何乐眯起眼睛望向已无人影的巷口心中一阵不安,主子昨夜回来那架势分明是在买醉,口中喃喃的名字自己听的心惊肉跳,如今偏这人又一大早寻了来,也不知当中是个什么缘故,自己还是稳妥些好,如实回禀让主子自己合计去吧。

再回首,八爷长身玉立挑了帘子目送我,眼中关切满溢,不敢再看微微颌首,快步随小福子出了户部值守。

背道而驰隔着幽深的甬道渐行渐远,心却是从没有过的贴近,有些话不必说出对方就能了悟,有些人不必寻觅对方就会守候!燕初飞,莺已老,拂面春风长好。相逢携手且高歌,人生得几何……

“爷还怕这个儿?”雅惠笑着嗔道,“这紫禁城还有九爷摆不平的事儿?主子哪怕再急再恼您的一言半语也能惹出笑来,奴婢们也好拾个乐儿呢!”

用手掂了掂钱袋子,我笑嘻嘻的走到五爷眼前,“你可不要小瞧我,说不定今后弟弟就是个富可敌国,到时候指不定谁接济谁呢?!你这点俸禄还是留着给五嫂买头花戴吧。”

“啊!”仰天大喊心中的郁结竟是从没有的痛快淋漓,人一软跪卧在五爷身边。我没有错!我从没有欺骗过自己的心!现实是残酷的,清醒是残酷的,可是你给的这份残酷却让我明白了一点,人生就是如此真实,爱与不爱只在一线之间,你的爱是如此浅薄,而我却从不曾负你!走吧,走吧,请你……滚出我的生活!

“茗烟!”我将她紧紧拽住,只觉得若是放手这个年轻的生命就会瞬间消逝,“不要做傻事,想想你的阿玛、额娘,想想疼惜你的人,纵然天下弃你,还有我不是吗?”

“也算不得喜欢,一来这里空气不好,陈腐之气多了些,用些香可以遮味;二来我心思毛躁,既然檀香安神,索性燃上,不然怎能定下心看这些繁杂的账册?只不过,倒真是睡着了好几次呢。”心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梦里的那个人身上也是有着淡淡的檀香的,可这个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

听见声音,宇成一下子有了兴奋的感觉,“八爷,您可算是来了!”

感觉到五爷口气中的不善,胤禟本能的有了反应,手腕一反扣将衣襟脱了出来,人也向后退了一大步,却没想到五爷立刻边栖上身来,环腰抱住我,一个转身便将我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大老远就听见这里一片笑声。”康熙人随声到,“小九,这是怎么了?”

“小九,如果有一天你身处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着周遭的人一个个倒下去,你就会发现伤痛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一道疤换回的是自己的生命,是活着的机会,它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原来有些话说出来竟会如此轻松,不是不知道啊,只是看到众人眼中偶尔闪过的不屑,那些峥嵘岁月的付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恼羞成怒的执念有时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儿子,谢皇阿玛。”我一副阴谋得逞的满足样儿,惹得屋里上上下下再也憋不住,一个个低声暗笑。

“伤口不疼是吗?”四爷虽然面无表情,手臂却又加了一分力道,“没见过这样不管不顾的,不是怕死吗,怎么反倒笑的如此开心?”

“打今儿起,我再不与你为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十爷红头涨脸的说道,“我……你到底比我厉害,怨不得皇阿玛宠你。”

“这孩子!”宜妃将锦被拉低,“你皇阿玛见你精神萎靡,没有唤你就移驾了,毕竟十七阿哥那里也是要去看看的。”

五爷未答话只挥挥手,别过脸并不看我,可其中的疲累却是那样明显,脚步微滞此刻我竟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