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这些个猴精似地人物哪里是装傻充愣能糊弄过去的!可是此刻再解释更显得欲盖弥彰,既如此……我索性将空茶盏放下,抬眼直直看向他,“不是谨慎也不是防备,弟弟只是在思量值与不值。”

刚进了府中花园,便见八爷立在池边望着荷花出神,轻轻走上前去,“进过早膳了?”

“苦了你了。”接过茶盏细细品来竟是太平猴魁,轻叹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有心再劝话到嘴边终是忍了回去,站起身默默向外走去,行至门前顿住脚步,望着院中满目的素白,轻叹一声抬腿迈了出去。

“他……小九离开时可有话?”容若,为什么你要留我一人?为什么接我离开的人不是你?我……好羡慕福全!

胤祥坐起身将外袍披到我身上,“皇阿玛吩咐‘他想怎样便由他去,切不可勉强半分’,若你不和我回去也是可以的。”九哥,这样的你,我不想与你并肩而立,也不想与你同时出现在四哥眼前,有些事输了先机,却不想再输了眼前,即便自欺欺人也是不行。

“多谢!”来人也不客气,大咧咧的坐到阿布身侧。

每年的八月二十七,康熙都会在乾清宫看着那件琉璃彩龙独坐一夜,即便南巡,即便去了沁园,即便微服去了胤禟在江南走过的每一处,却只觉思念日盛,心底不止一次问自己放他离开是不是错了?也会暗自埋怨这人躲得干干净净着实可恨!可……胤禟,你究竟去了哪里?

这一声哪里还有刚刚与曹寅等人对峙时的气势,反倒带了几分稚气、几分讨饶之意,饶是曹寅也禁不住侧目,我顾不得理会身边二人的注目,只道此刻解了这冷场尴尬才好。

“收手?”我故作惊讶的看向他们三人,“这局可不是我开的,怎么李大人却来问我呢?”

“我记下了……”话刚一出口人又昏了过去……

“爷和姑娘顺便再去趟栖灵寺吧,奴才听说很灵的。”宇成收了账册,又来献宝,“反正离瘦西湖不远的。”

我立在月下看着车撵消失的方向,心中疑惑万分却理不出头绪,此人官居何位我竟不知?如今识得我的身份,是原在宫中见过还是得了皇阿玛的示下又或者他与李煦是一路也来探我虚实?!前两种情况还好说,若是后者那又是麻烦事一件,我的筹谋部署便失了先机,多日来的谋划岂不要功亏一篑?!

一个月后,自我手中流出去的官盐已将杂质减少至三成,40文一斤的价格渐渐有了取私盐而代之的势头,这不免引起两淮最大暗桩李煦的注意,只是一时还探不出我的虚实,惟有按兵不动守势以待。

“哎呀,果然是奴大欺主啊!”我哀叹一声,抬手敲在他的额角,“可是收了福晋的好处,这处处管着爷,还有爷的活路吗?”

“爷,已经出了京畿,寻处地方歇歇脚吧?”宇成在车外轻声问道。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早我自会来看你。”说罢,站起身向外走去,“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书房亦离这里不远,你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不必拘礼的。”

“马上就要拜堂了,太子和大哥都在花厅,四哥一准在那呢,你急个什么劲儿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老十大咧咧的说道。

五爷忽的撤力,我没防备就势倒在了他怀里,一双手臂紧紧将我箍住,有声音在耳边轻声道,“还想着出风头,当真不知死活了是不是?皇阿玛能保你一时,难不成还能保你一世?!既然决定了离开,就好好在宫外建府过日子,远离这里远离权力,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

只一句惹得我眼眶发酸,‘万事有我’这就表示他信我,一句未问他却信我!笑慢慢浮上嘴角,轻轻移开头顶的伞,深吸一口气,“多谢安达,这雨不碍事,清爽得很,比站在屋子里干净多了!”

“九弟这是幽思佳人啊!”太子此刻刚刚将诗词呈览,回头听见常宁的话禁不住调侃起来,“还不快请了皇阿玛的恩旨,也好怀美人兮品酒邀月啊!”

轻轻揽过胤禟置于怀中,康熙此刻生怕好梦易醒,只觉自己糊涂这一次也好,“十二年,轮回之间你从不曾回来,明知等待苦楚,却为何七日之殇要我用这多年来换!”

身后响起恭顺声音,五爷闻声回望这才发现竟是李德全,“安达怎么在这里?可是奉旨办差?”

“表哥!”茗烟委屈的看着我,“这奴才也太放肆了!”

不远处,何乐微蹙眉头看着九爷和宇成的背影,“去,跟着九爷,看看去处随时来报。”随即有两个侍从悄然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就到这儿?”八爷好笑的看着胤禟,扯谎都不知道如何,“怎么没见宇成,难不成你把他丢了?!”

“回吧!”五爷没有再回头大步向外走去,“小九,要记得紫禁城外五哥的府邸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长大了吗?!是了,是长大了,可是在这座皇城里那样的成长远远不及心智的成熟来的重要,你眼中的淡然在我看来却是万分凶险的,有的时候你的不争却不一定带给自己安全。这份不争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又是那样容易引人注意,这便是危险地根源,其实从本心而言,真的希望你永远都是我怀中那个需要人照顾的胤禟,“是啊,八哥倒是忘了,我的小九长大了!”

张起用虚推了两下就将银子拢在袖中,“奴才一定将话带到,雅惠姑娘今儿又有得忙了。”

月色幽暗,池水微动,我的心被这样的情景诱惑,那些隐藏在心底的伤痛与愤恨,如洪水般汹涌而起,“起来啊,哥哥!再比一次如何?看看这一次我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人肉沙包,像个傻子似地被你摔来摔去!”

“茗烟,有的时候残缺也是一种完美,鄂尔泰离开时应该是幸福的,为了你们的夙愿他努力了、尽心了,这份爱他会带到云端默默守护你的。”将茗烟扶正,我抬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不会愿意看见你如此,他希望他的茗烟始终挂着爽朗的笑意,当有云朵飘过时他会知道你是快乐的!爱就是希望心里那个人幸福快乐,而不是因为自己陷入悲苦之中。”

见四爷笑了,我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了进去的,随笑着说道:“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您这里戒急用忍,也不能总是板着个冷脸啊?四哥多笑笑,户部官员也好过些安稳日子,上上下下都是战战兢兢的可怎么活?就当日行一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宇成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九爷做些什么,自打这位爷醒了以后,竟然多了许多怪癖,先是晚上守夜的人不能睡在脚踏上,然后连沐浴更衣都要单独进行,除了日常的盥洗,近身的事有大半都让九爷自己包办了,自己清闲的不成样子。那些还都是其次,眼下这个活血化瘀的药膏,九爷死活也不肯让自己给他上,隐约看见那后背都黑了,摔成这样不上药可怎么行啊?!

“那个……”还没等我说出下面的话,我就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哈~”身后又是一阵笑声。

好累,心的负累太多,即便放下那种无力感还是会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五哥,你的肩膀借我用用。”说完,也不待他答应,就将自己靠在了他的肩膀。

“咦,这可是皇阿玛让我说的呦。”我眼光一闪,“原本念着多年的兄弟情分,我还不好意思,既然皇阿玛一眼就将儿子看透,那儿子就却之不恭喽。老十,眼下我还想不到什么,不过今后你要应我三件事就行。”

“四哥!”惨白着脸,我试图露出一丝笑容,“多谢了。”

“好了!”叫他这一唬,我也禁不住大声回道。

“这母子俩个当好好谢谢小九。”那人轻轻拍了拍锦被,“这孩子醒的正是时候。”

蕙兰瞧着胤禟的神情终是展了欢颜,“都说爷一笑倾城,如今看了还是这副模样生动些。”

“一笑倾城?”当年与茗烟、五爷在良地中把酒言欢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心里有太多的事情,那样的笑早就没了。”

蕙兰原本一双手正在试洗药的温度,听得这话整个人一僵,心里满是酸涩,犹记得当年立在眼前的风姿少年,那样的笑当真可以倾城倾心,可如今胤禟澄明无暇的笑容难道真的没了?自己算不算也是推手之一?默默无言将洗药轻缓淋在胤禟的伤处,蕙兰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唯有直愣愣盯着暗红色的汤汁,一颗心沉得好似缀了千金。

我眼见蕙兰神色带了凄楚,方知自己的话又牵了她的心思,便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蕙兰,有些事既然无可改变就不要再自责,后面的路还很长,你若天天这般自苦,还有谁能为我熬一碗黑米粥呢?”

“爷。”有泪滴落药汤,蕙兰终是哭出声来,“这些年我很怕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再不肯理我,天天提心吊胆的活着,心里便生出很多怨恨来,恨你、恨四爷,可渐渐地就只能很得起自己来,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即便得偿所愿也不得安生,现世报不过如此。”

“哪里有现世报,你不过是爱我罢了。”我将蕙兰揽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语,“为了心中所想去争取真是勇气可嘉,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你且等等今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好!”蕙兰紧紧环住胤禟的腰际,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这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十日后,我伤好进宫给额娘请安,走在熟悉的永巷之中,想起那年那月在这里恣意狂奔的时光,禁不住带了笑意,“宇成,好想再跑一次啊。”

“什么?”宇成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笑着弹了他的顶子,“猴精儿,也有你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宇成疑惑的看着胤禟这突然间好起来的心情,愈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了,自打十爷来过之后,爷的脸色就没好过,唯有见了嫡福晋才能缓上几分,如今这是怎么了?!

进了庄宜院,便见雅惠立在廊下辗转往复走个不停,我赶忙开口,“好姐姐,可想死我了。”

猛的顿住脚步,雅惠直直看过来,须臾便红了眼眶,本想上前却忽的回转身进了宫室,“主子,爷来了,九爷来了!”那声音亦带了几分轻颤。

心中一阵感动,还好这紫禁城里还有一处地方能给我温暖与欢愉,快步进了宫室不理会众人的礼数,奔到宜妃面前双膝跪地,“额娘,儿子给您请安,让您操心受累了。”

宜妃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儿子,心酸满怀禁不住落了泪,手攀上他的脸颊细细抚摸,“几年不见真是长大了,气色也不错,王允谦果然了得,你竟恢复的这般好。”

我抬手握住宜妃双手,亦是眼中含泪,“好,儿子好得很,让您成日里惦记,真是儿子不孝了。”

“都下去吧,本宫要和九爷说些体己话,没事不要来打搅。”宜妃将众人遣去,这才将胤禟拉到身边,细细问起这其中的缘故。

我便知道她定然是清楚胤禟的去向,索性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这几年的行踪和所见说给她听,整整一天从旭日当空直至暮色四合,庄宜院一时传出笑声一时传出哭声,惹得一干人等俱是满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