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的响起八爷干涩的声音,“胤禟,那身重孝还是去了吧,于礼不合……犯忌讳。”

无语,泪落,笑着回转身,一步一步迈出了皇帐,月色清冷背脊泛凉,直到跨上骏马,胤禟这才敢回首看向那孤立的独影,“安达,他……便拜托了。”

我略作思量玩心再起,站起身将外袍穿好,袍上余温传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草原的夜果然还是冷得紧,“那好,咱们就此别过,等额尔德尼卓里克图珲台吉和策凌敦多布觐见,皇阿玛必定赐宴款待,到时候我就以蒙古随侍的身份,给皇阿玛一个惊喜好了!”

“对,就是这话!”阿布高举酒囊大声应道,“也愿咱们兄弟永远亲如一家!”

每年的八月二十七,四爷都会温一壶清酒,备了乌梅青子糕,独坐花厅,将手中的那串佛雕紫檀手串一颗一颗的转动,想着翌晨胤禟醒来时慵懒而懵懂的眼神,想着自己与他在金陵度过的那十天,想着知他不告而别时的愤怒,想着那放在自己枕畔的手串……即便月色清冷可泛起的笑却分明带了暖意,淡了吗?能淡吗!胤禟,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

“这……”曹寅语带踌躇,“原本九爷的吩咐,下官自当尽力,可是这索哈……在旗……”

“你……”李煦终是忍不住正待发作却被孙文成一把按住。

“嬷嬷今后可有何打算?”我转过眼光看向她,“我竟不知你身手如此好,救命之恩铭记在心。”

“好提议!清尘,到时候就咱们二人谁都不带,省得有些人总在眼前晃。”我揶揄的说道,“爷既然要效仿古人,自然不能带些个聒噪的家伙扰了佛门清净。”

月上中天,三人微醺我起身告辞,张鹏翮也不便多留,清尘送我二人出了良辰,眼光却在我身上流连,我心道依着胤禟的身姿倒也不奇怪并不作他想。

“爷,这两天有不少盐商私下里打听咱们的来路,奴才已经遣人仔细应付。”宇成恭顺的禀告,“奴才不知道爷下一步将作何打算?”

轻叹一声,将目光放远,天空依旧暗沉,忽的想起与四爷临窗而立所说的那一番话来,手不自觉地将荷包握住,若是知道我如今身处江南,又不知那人是个什么神情,恼怒还是不舍?还是八爷好些,此一番连他也骗了过去,若是知道实情,想来也不会恼怒我,至多便是说我一声不成器罢了,那人的眼神终是温暖的……

趁着老十大婚京城九门不闭的便利,我带着宇成轻车简从一路狂奔直至出了北京这才放缓速度,此刻我正倚着绣墩假寐,听他如此问也顿觉饥肠辘辘,“离塘沽还有多远?”

我笑着揽过她的手臂将合卺酒一饮而下,她见我如此更是一张娇容红得通透起来,动作僵硬的将酒饮下,“爷累了一天,是不是……”

十三略有些觍颜,只好随着我们一处,我见气氛有些冷,心思一转便说道,“八哥的婚事正赶上你生辰,倒委屈了你,这是哥哥一点儿心意,权当寿礼了。”

“额娘只管打他,当真皮痒的紧。”五爷边说边走了进来,将朝冠递给雅惠,坐到案前取过茶盏呷了一口,“惹下无端祸事还不知警醒,还这般没有正经,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罢,疾步向乾清宫行去,此时唯有那里能带给我安全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我安心,即便他是因为容若的关系才会如此对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寻得不就是心里的一份慰藉吗?能够彼此取暖为什么还要选择孤寂的寒冷?!

“皇上,今儿难得大家一处和乐,老奴讨个脸面,不如行个酒令可好,也让这些孩子们耍耍?!”久居深宫的苏麻喇姑此刻坐在皇太后侧首,八十高龄却精神矍铄一脸慈爱。

双手攀上康熙的腰身,自己彻底沦陷再不受控制,心中却有几分欣喜,若是借我的口让你了了夙愿,也算我不虚此行,“七日之殇,我殚精竭力耗损元神,再不能入轮回所以也不会入梦,果然执念害人悠悠荡荡孤魂一只,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与胤禟有了交汇,今日借了他的口说出心中疑问也算是功德圆满!”

“帝皇诗最不该有情,刘彻你写这样的诗想跟后人说什么?”我手指月亮大声喊道,“怀佳人兮不能忘?哈~你怀中的是谁,不能忘的又是谁?都是骗人的……胤禟尚在少壮……我却老了……无奈何啊!”

“呦,这是哪又冒出个小白脸啊?!”恶少手摇折扇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哥啊、妹的,莫不是私奔的小情人啊……哈?!”身后的随从见自家主子大笑也附和笑个不停,一层的散客见状也是随着起哄,一时之间倒是热闹非凡。

宇成笑着替我打起折扇,“主子最是体恤奴才,既然出来奴才就陪主子好好逛逛嘛!”

“对了,宇成,八哥要是不说我倒真是把他忘了。”额角有冷汗滑落,只觉得寻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呆着才好,“弟弟,这就回去了,八哥早些休息吧。”

“胤祺~”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我能还你的也唯有大声唤出你的名字,你是我这辈子的哥哥,永远都是!

脸腾地红到了耳根,这几位难不成是商量好的?都赶在一天说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尴尬的将目光移向墙角的宫灯,“八哥,不出宫吗?”

“奴才给五爷、九爷请安,两位爷吉祥。”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惬意时光,睁眼看去是额娘身边的管事太监张起用。

五爷翻身而起,怔忡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你果然是怨我的,上一次是我太过执拗,害你如此是我的不是,这也是我不敢去看你的原因之一。”

“表哥,第一次见他我还只有十岁,他就那样站在对面牵着红鬃马冲我微笑,身后就是晨曦的微光,那一刻我只觉眼前满是耀目的光晕。”耳边是茗烟的徐徐诉说,心中已渐渐明了,又是一桩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苦情。这个鄂尔泰是正蓝旗包衣,从小在和硕额驸府中当差,十六岁那年遇到了十岁的茗烟,青春萌动哪有什么门第之念,即便有也拗不过自己的心,于是私下里订了鸳盟,鄂尔泰从军而去只等立下赫赫战功请旨赐婚,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

难怪十三说,这阵子皇阿玛只要看到胤禟就会舒展龙颜开怀大笑,心中也有过不屑,巧言令色投机取巧的又怎能长久?今日才清楚是自己看轻了他,这番话即便是皇阿玛听见了也不见得会怪罪,看似轻描淡写却是走了心思,好似经历过种种之后才悟出的明白,只是这明白没有丝毫计较,这份心意实属难得,莫说自己就是皇阿玛看见这样的一个人儿又怎能不轻松、不开心?

“胤祺……”行至无人处,玉容轻声呢喃,带了一丝小心亦有万分羞涩,这个俊朗儒雅的男人,即便容颜有损却已是我情归之处。我的夫,若我能入了你的心,此生再无所求,什么刘佳氏、瓜尔佳氏,我统统不管,我只想守着你,照顾好弘升,再生下属于你我的孩子,好好与你渡过每一天,相夫教子当是如此。

“明儿的事,明儿个再说,先把今儿的事了了吧。”五爷将衣服扔给我,“皇阿玛可是让我好好教教你,光会耍剑没用,这近身的功夫要是好,也不至于吃了刺客的亏!”

这一次轮到雅惠忍不住了,“九爷,您怎么忘了五爷从不吃枇杷的。”

五爷明显一僵,兄弟间已经多久没有如此亲近了?不对,不是亲近,这和胤禟以前围在自己身边聒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身边的人儿靠在肩膀给自己的感觉更多是平和,此时的自己没有了身为兄长的礼让,也没有了恪守本分的隐忍。

刚刚还梗着脖子的老十,这下子彻底呆掉了,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看康熙又看看宜妃,“皇阿玛,听人说九哥烧糊涂了,没想到是真的。”

四爷也不答话,将我揽在怀里,抬手一看竟有斑斑血迹,“老十,你做什么?!”一声暴喝,震得我耳朵生疼,真的裂开了,有没有抗生素用啊?

“混小子,爷在你嘴里竟成了鸡狗不成!”随意桑了一把,“把钱袋子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