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隔岸的冲天火光,我冷笑一声,“毁了也好,今日所受种种,他日必定十倍奉还!”

我扑哧一声差点笑喷出来,“你个猴精,倒是真了解我这个四哥。”

见如此张鹏翮也不便再拒,三人一起入了内堂眼前果然备了精致小吃,相继落座倒也相谈甚欢,我冷眼旁观清尘态度不卑不亢,举止做派俨然大家闺秀,却不知为何落入这烟花之地?我这里因着容貌之故,对她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亲近,好奇心也渐渐被勾起,只道自家买卖来日必要帮她一帮。

“奴才还以为,爷若是听了眼下的这个花销会心疼的出一身汗呢!”宇成将公文放到我手中,眼中满是揶揄之色,“奴才去华堂支银子时,可是见识了掌柜的那一头冷汗呢。”

窗外细雨渐密,我缓缓将热茶吞下,想到康熙与容若,还有福全、常宁之间的纠葛,只觉这里怕也有不为人知的凄苦故事,元朝世子、前明皇帝,隔着国仇家恨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呢?!

“是!”玉真颌首应道,内心虽有疑惑却已是脸色如常。

蕙兰闻言双眸竟染了润色,声音轻颤着回说,“妾……我记下了。”

婚礼仪仗恩旨循了公主例,帷帐落下的瞬间,耳畔传来茗烟低语,“知我者,谓我心忧。表哥,你我各自珍重吧。”

“即便打也是儿子的福气,”我笑说着将宜妃的手送到脸旁,“就怕额娘舍不得呢。”

余光掠过八爷却没有停留片刻,只一步一步随着康熙出了十七的房间,细雨未停而我再一次躲开了油伞,缓步行在雨中。

歌一曲、酒一番,众人微醉到处都是歌功颂德之声,心中不免有些厌烦。抬眼望去,茗烟立在德妃身后冲我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安然。我举起酒杯遥祝,笑却有几分晦涩,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谁是谁的良人,谁又是谁的金玉良缘?!

“执念害人?!”这样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另一番光景,翻身下床行至案前,拿起御笔按着梦中所见细细写着,“执念害人!到死他都在劝常宁不要重蹈覆辙,唯有活着才能好好看着心里那个人平安,即便远远看那人微笑心里也是满足的。可是,情之为物哪里是想就能明白的事?!那样风华的一个人,你让他独自面对思量之后的情殇,玄烨你好狠的心!”

“哥哥,哥哥!”推开五爷,我旋转着自己,寂静的街道之上唯有我的笑声不断,“秋风起兮白云飞,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好大的胆子。”茗烟闻言一阵恼恨手中的茶盏随即扔了出去。

无奈的看着宇成,这家伙,我有说要请客吗?哀叹一声,“果然是奴大欺主啊!爷这里还没说呢,你个猴精儿倒是安排好了!”

宣纸被火舌一舔很快灰飞烟灭,沉入笔洗不复踪迹,“不喜欢?为何?”

“胤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声唤出你的名字,我感念上天让你成为我的弟弟,却又怨念这一母同胞的身份!

“哪个痴痴傻傻的?”我故作愤恨状,一边轻抚额头一边出声反驳,“能入定的都是有佛心慧根的人,怎会痴痴傻傻?!再说了也亏得我这个痴傻之人肯费笔墨功夫替人圆场?”

感觉真好,和哥哥逗趣的感觉真是舒心!十四岁啊,离花季雨季还远着呢,难得有返老还童的机会,干什么装的少年老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公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想想还是做个容易满足的青春少年好啊!爱上层楼,却不识愁滋味;裘马换酒,销什么万古愁?

是啊,也许他们不会幸福,陷入烟火的爱情最经不起市井的考验,我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可是那个人死了,茗烟对他的回忆就只剩下美好,带着这样一颗心嫁给八爷,幸福已是遥不可及,茗烟不会幸福,八爷不会幸福,一个注定的悲剧我为何不去阻止?!

赐婚?难不成她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茗烟,若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表哥陪着你!”

四爷没有接话,其实胤禟所说自己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这皇城里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宁可烂于肚中也不能吐露半分,也不知他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既然人人都存了谋算,那与自己说这些话,是信任还是另有一番谋算?

回转身将书房门带上,玉容瞧见五爷愣愣看着手中的外衣,手指摩挲竟是万般珍惜的模样,欣喜之余脚步也轻快起来,虽然自己进府才个把月,可是五爷连番留宿也有了专宠的意思,如此对待自己裁绣的外衣,不正说明自己在五爷心中的分量吗?

“记得的。”我继续灿烂的笑着,故意忽略掉脸上的抽搐,“这两天弟弟一直想着跟四哥去学本事,可是又怕自己笨,成了四哥的包袱不是吗?!”

“五哥,我……不是……”忙不迭的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有着越说越乱的本事,“要不弟弟给你……剥个枇杷好不好?!”

“爱?”五爷有些诧异的看向我,“自然是爱的。你五嫂在这些个妯娌中也算得上贤惠恭顺了。”话一出口,五爷忽然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了,可是这样的问题别说是自己,就是皇阿玛只怕也没想过。爱?五爷很想问问胤禟期待的爱情是什么,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快过来。”冲他挥挥手,“一个人怪闷得慌儿的,额娘又不跟我插科打诨,倒是你来了陪陪我。”

“小九,我怎么瞧着你这一病,人倒是变了性子。”八爷诧异的看着我亲昵的举动,“你不是总和五哥一处吗?何时这样兄友弟恭的。”

“爷平时下了书房就喜欢和十爷抬杠,要不是有五爷、八爷拉着,这御书房只怕早就鸡飞狗跳了。”宇成越说越兴奋,竟有些口不遮拦起来。

“恭喜万岁爷!”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跪地之声。

“江宁织造府所出精绣一半用凤梧的布匹,另一半九爷不要插手。”曹寅眼睛直直看向胤禟,心中不住感叹这皇子虽然年纪轻轻却世故老道,看似风轻云淡却件件点在了要害之上,“而苏州、杭州织造亦是如此,九爷不亏,可凤梧的利润我们要再拿走二成。”

轻击双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官场纵横这多年,难怪皇阿玛如此信任他,“曹公厉害,我这里刚刚拿了李大人的钱庄,您便分了我的凤梧布庄。也罢,咱们各取所需。”

“多谢九爷!”

曹寅起身一拜,却被我托住,“曹公客气,胤禟虽是皇子却终究不过晚生后辈,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九爷……”李煦见状迟疑开口,眼光看向不远处的清尘,“可否将婉真的尸身赐还。”

“李大人,你怂恿索哈伤我在前,让清尘露我行踪在后,这些胤禟还没有与你计较呢。”冷哼一声并不去看他,“得寸进尺也要有个限度,恕不远送了。”

孙文成闻言赶忙上前拉了李煦便走,李煦痴痴看向清尘虽不愿离去,却终究没能坚持,愤然跺脚疾步离开。

曹寅拱手想要离开,不想胤禟却出了声,“曹公请留步。”

“宇成,替我送送二位大人,我这里还有些事想与曹公说。”曹寅闻言回首,看着胤禟气定神闲的吩咐着,心中忽的泛起不安。

宇成赶忙上前将李煦和孙文成送了出去,我与曹寅坐定自有侍从上前换了酒菜,笑着取过酒壶斟满曹寅面前的酒杯,“曹公尝尝,这可是皇阿玛自京城赏赐下来的。”

曹寅微微颌首拿起酒杯浅尝即止,“九爷,还有何吩咐?”

“这个就当赔个不是。”说着自袖拢中取出一叠银票推到曹寅面前,“胤禟想要您一句实话。”

曹寅取过一看整整六万两,神色顿变心道不好,自己在江南经营这多年,竟然不知道华堂会是九爷的生意,如此一来这实话只怕不好说啊。

“曹公和李煦这多年叱咤江南,怎会被区区二十万两银子压垮呢?而且两淮盐务油水之大就连孩童都知道,你们这都是填补了什么缺口?”我见他神色有变,索性开门见山。

曹寅此刻再看胤禟只觉自心底泛起寒意,这九阿哥到底想要什么?自己领了密旨却没能护他周全,李煦自作主张已让自己分外头痛,如今寻上门来不过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刚刚还觉得这九爷颇为世故,各取所需也就各自便宜,可如今看来自己倒像是送上门的鱼肉,有了任人宰割的感觉!难怪范承勋那里得了信却按兵不动,这一次倒是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

想到这里,曹寅虽有几分踌躇,却下定决心这不该说的决计不能说,眼前之人并不比那人好对付,与其另起炉灶新开张,倒不如守着固有的来得好些!

“曹某人这些年支应开销不过是内眷亲戚所累,劳九爷费心了!”曹寅故作无奈状,“李煦虽是文弱之人,做事却颇为义气,有时更是呈了匹夫之勇,所以这些年倒是替他填补了不少。”

“噢……”我心知他有心搪塞,便抬手一挥,宇成带人自外而入,将两大箱东西放在地上退去,我起身将其中一个打开,“曹公看看,可认得这些?”

曹寅起身一望顿觉脊背发凉,人一软便坐回石凳,额角有冷汗淌落,暗自叫苦不迭,这些没眼眉的蠢笨东西怎的将这些物什拿来当?“九爷!”

我将最上面的掐丝珐琅贡瓶拿起,自顾自说道,“前儿审了库房的名册,竟发觉这华堂的内库比起户部库房一点儿都不逊色,竟然还有御赐上品,曹公要不要看看其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