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听我如此说,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盛情难却,张公就不要推辞了,清尘于内堂略备薄酒,还望您不吝赐教。”

“唉,你说今年金陵的冬天怎么就如此阴冷呢?”我无可奈何的睁开眼睛,缓缓起身活动着略感僵硬的手脚,“莫说粽子就算现在将我裹成蚕茧也是愿意的,只要能暖暖活活的就好。”

我见他如此,禁不住轻笑一声复又向外看去,口中低声轻语,“你啊,又怎知男人与男人之间没有真情意呢?!”

“药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玉真,爷已经离府了,你我便是他的幌子。”站起身向外走去,唯有瓷碗孤零零置于桌上,“记住,爷病重不起,这小院今后除你我不准任何人进来,违者家法严惩!”你竟然趁着胤誐大婚无人顾及的时机,借病而遁沿水路直往江南而去,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之夜,你置我于何地啊?

伸手托起她的下颌,柔声说道,“既是夫妻,你我便是亲人,再不用妾身长妾身短的唤自己,可记下了?”

问者,问得真心;答者,答得真意。只可惜大家都清楚事到如今,我们……已无力改变什么,那些个是是非非后面的牵牵绊绊太过沉重,谁也无法挣脱……

“你啊……”宜妃闻言一时之间竟哽咽起来,“好歹也不枉额娘受了十月怀胎之苦。平日里最会插科打诨的主儿,如今正经起来倒平白的惹我这些泪水,真是该打。”

我没有应声只是缓缓走到他跟前,康熙见我如此亦未多言,转身向外走去。

中秋节,乾清宫赐宴,宗室亲贵奉旨携眷入宫各处一派热闹景象,而各宫主位也带着新分的记名秀女到来,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一夜将会是一场盛宴,一场公子王孙赐婚承恩的盛宴!

临窗而坐,轻纱上映出孤影,康熙放任思绪飘回过往,许久这才缓缓说道,“执念害人,朕原以为他会想明白,最后……到底是折损了那样一个通透的人。”

好?怎样的好?!有我在身边还是这样无拘无束的不羁?胤禟,什么才是你想要的,才是你期颐的?如果我能知道答案,定会倾尽一切遂了你的心愿!

“呦,我这里还说‘良地’之中美人乏善可陈,好不容易来了个清丽的,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如今倒是这位小哥秀色可餐,要不下来与哥哥一处乐乐?!”无良恶少眼见茗烟女扮男装索性出言挑逗。

“那敢情好啊!”宇成闻言满脸的笑容,“好一阵子没出来过了,往年偶尔采买才能出来几个时辰,如今跟着爷不但好逛还能好吃,奴才欢喜的很呢!”

“没什么,随手胡乱写的罢了。”淡淡然将宣纸卷起凑近烛火引燃,“皇阿玛的确不喜欢他的诗词,这也算得上禁宫之内的忌讳,所以留不得的。”

“我的五哥!”

“你啊!”八爷伸手弹了我的额头,“整日里就知道插科打诨,自己的哥哥也是能平白打趣的?!再说了我也不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头就看到你一个人痴痴傻傻的戳在这处,一路走来也有不少动静,只不过有人入定罢了!”

伸手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唇齿之间的香甜夹杂着爽利,让我禁不住眯起眼睛,“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我饥饿的时候,有这样一块豌豆黄摆在我的面前。”

“爱?胤禟,你该明白,这里不是个讲情谈爱的地方,我们哪一个不是为了权谋、为了利益去选择婚姻的?”五爷手掌一紧将我带到眼前,“你又怎知茗烟那样一个养尊处优的格格跟着个包衣奴才会幸福?”

茗烟慢慢将下颌枕在我的肩头,“表哥,你说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这里还等着他回来,立了战功好求皇太后赐婚呢。”

雨停而微风习习,烟雨之美便是涤荡了世间浑浊,心在这一刻沉醉,也给了自己不设防的借口,笑慢慢溢了上来,“我不该言人世艰难吗?四哥眼里,胤禟是一个恃宠而骄的皇子,有额娘维护有皇阿玛照拂,于众兄弟中也是处处占了先机,所以不应有此感觉。可是,四哥想过没有,这四个字对于寻常百姓家也许只是生计问题,即便艰难一家人齐心协力也不是不能度过的。可在这座皇城之中,这四个字却最是凶险,稍有不慎,失去的就只有人命,日日提防谋算的哪个不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如此看来,人世艰难对于咱们来说体味最深。”

“好。”玉容双颊带了红润,忙不迭的向外走去,“爷,快把乌梅汁喝了吧,我先去了。”

“原来你也知道哥哥在户部行走啊?”四爷挑了眉,目光深沉的看着我,“我还打量自己弟弟把这茬给忘了,皇阿玛交代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对吧?”

咳咳,现世报啊,现世报,怎么就这样准?!看着五哥渐渐泛红的脸,我可是哭的心都有了!

赐婚?“唉!”又是烦心事一桩,沉默片刻我轻声问道,“五哥,你爱五嫂吗?”

“你……”可怜老十那张脸瞬间又是通红。

“八哥,若不是你及时提点弟弟,只怕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出那八个字,久不拿书本脑袋早就榆木疙瘩一个,又歇了这多时日,人懒心懒喽!”心里不自觉地亲近起来,伸手揽过八爷的胳膊,“哥哥可是要出宫,弟弟送你一程可好?”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这是记忆中那个有钱有势的九爷吗?“还有呢?”

话音刚落,只听外间响起尖利的声音,“奴才给万岁爷贺喜,静嫔娘娘刚刚为万岁爷添了一位小阿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喧闹,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房中已不见清尘身影,隐约间听见崔嬷嬷正和什么人计较,不时还夹杂着清尘的轻泣,眉头一皱起身来到门口却忽的顿住脚步,这声音莫不是……索哈?!

顺着门缝看去,果然是这家伙正纠缠清尘,“什么清倌儿?爷都打听清楚了,不过是个官妓,眼下爷看得起便是你的造化,还推拒什么?难不成嫌爷粗鄙比不得你房中的小白脸吗?”

上次说我是小官儿,这次又说我是小白脸!索哈,咱们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只可惜这一次我不能露脸,索哈认得我,若是被他撞破可就不像张鹏翮一般了!

正在犯难,忽的灵光一闪,将张鹏翮送来的拜帖取出,命小厮送到崔嬷嬷手中,这主事倒也机灵抖抖手将拜帖在索哈面前晃了晃,“这位爷,您那姑父再大还能大过这位去?”

索哈接过一看立刻泄了气焰,心有不甘的甩开清尘的腕子,“我倒是个小白脸,原来是老牛吃嫩草,清尘姑娘好眼光!”

说罢,跺脚而去,行至大门前索哈忽的顿住脚步,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出入青楼,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可也没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示拜帖,更何况是左都御史这样的监察之职。

一把拦住小厮,递上一两银子,“清尘姑娘的恩客可是年青公子?”

那小厮不明所以,又见索哈出手大方,忙不迭的回道,“可不是吗!风华正茂一谦谦公子,与清尘姑娘郎情妾意正浓呢!”

冷哼一声,果然如此!复又语态和蔼的说道,“小哥可知那人是个什么来路?”

“这个……”小厮面露难色。

索哈见状心中暗骂,却依旧取了银子出来,“为难小哥了。”

“多谢爷!”小厮见了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公子是个买卖人来江南做生意,机缘巧合遇到清尘姑娘就再不愿走了,日日来将姑娘包下不准再见外客,听说派了不少银子给崔嬷嬷!”

“可是汉人?”

“是。”

商贾?汉人!不过是富户的纨绔子弟竟敢和爷抢姑娘,今儿就让你尝尝爷的好手段!眼神瞄了一下二楼的房间,索哈转身离开!

“多谢公子!”清尘进门就拜,眼角还垂着泪,“今日若非公子出手相救,清尘的清白不保。”

我上前扶起她,“这些话再不可说了,我帮你没有所求,只要你好好的。”将清尘的手腕抬起,只见上面已是青紫一片,取了药酒轻轻推开,“当真是无脑莽夫,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合该他惹了我总要让他吃些苦才好!”

“公子,万不可为了清尘惹下半点麻烦。”清尘急忙说道,“此人乃是江西巡抚的外侄,在旗满人,平日里嚣张惯了,公子不要去惹他!”

“好了,不说这些。”我手渐渐加了力道,“若是想消去青紫,我可要使些气力,你且忍住!”

清尘闷哼一声强忍痛楚,“有劳公子。”

这一闹,我顾念清尘心有余悸索性晚饭也留在了良辰,夜色初上我坐在窗畔品茗,而清尘斜靠在美人榻上面色略显苍白,“公子这两日还是不要来这儿,只怕那索哈心有不甘,又来寻衅滋事。”

“不怕。”我将香茗品完,起身坐到她身侧,“你只管放心就好,我与两江总督还略有些交情,更何况张鹏翮又与咱们相交,量他也不敢如此嚣张,再说了这里又不是江西!”

“官家两个口,公子布衣商贾,清尘带罪官妓,怎样也比不得官家子弟,公子小心为上。”清尘握住我的手,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