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真颌首应道,内心虽有疑惑却已是脸色如常。

抬首望去皓月当空,心中暗自思量,来到清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年有余,终于冲出桎梏理清头绪要去寻一份未来了,即便前路茫茫可总比困在这宫闱之中要强了百倍。皇阿玛,请原谅胤禟,这份离经叛道,这份执拗坚持,只为了今后不再踏上那条不归之路……

婚礼仪仗恩旨循了公主例,帷帐落下的瞬间,耳畔传来茗烟低语,“知我者,谓我心忧。表哥,你我各自珍重吧。”

宜妃反手拉住我,柔声说道,“听你皇阿玛说,户部的差事辞了?”

余光掠过八爷却没有停留片刻,只一步一步随着康熙出了十七的房间,细雨未停而我再一次躲开了油伞,缓步行在雨中。

收起手掌来人笃定的笑了,话自口中叙叙而出……

“执念害人?!”这样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竟是另一番光景,翻身下床行至案前,拿起御笔按着梦中所见细细写着,“执念害人!到死他都在劝常宁不要重蹈覆辙,唯有活着才能好好看着心里那个人平安,即便远远看那人微笑心里也是满足的。可是,情之为物哪里是想就能明白的事?!那样风华的一个人,你让他独自面对思量之后的情殇,玄烨你好狠的心!”

五爷拽住脚步踉跄的胤禟,无奈的苦笑,世人皆可醉为何偏偏自己就不能呢?喝下再多的酒,眼前浮动的也还是他的样貌,是缘还是劫?!

“好大的胆子。”茗烟闻言一阵恼恨手中的茶盏随即扔了出去。

不在吗?也怨自己不打听清楚就冒冒然然出宫,算了人不在我进去做什么?小叔子和小嫂子,瓜田李下的别自找麻烦!

宣纸被火舌一舔很快灰飞烟灭,沉入笔洗不复踪迹,“不喜欢?为何?”

五爷将我紧紧握住反身向前跑去,我咯咯笑着随他一起飞奔,掠过宇成和常玉身边,清楚看到了他们错愕的神情,笑声愈发大起来。紫禁城,原来胤禟也可以这样无羁一次!

“哪个痴痴傻傻的?”我故作愤恨状,一边轻抚额头一边出声反驳,“能入定的都是有佛心慧根的人,怎会痴痴傻傻?!再说了也亏得我这个痴傻之人肯费笔墨功夫替人圆场?”

“你的胳膊看来真是不疼,可惜我的药膏白做了人情!”甩甩袖子我反身坐到案前,将他的半碗剩茶一股脑的灌了下去,“还说再不伤我,要不是我机灵只怕又要将哥哥时刻挂在嘴边了。”

是啊,也许他们不会幸福,陷入烟火的爱情最经不起市井的考验,我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可是那个人死了,茗烟对他的回忆就只剩下美好,带着这样一颗心嫁给八爷,幸福已是遥不可及,茗烟不会幸福,八爷不会幸福,一个注定的悲剧我为何不去阻止?!

“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几步到了跟前,坐到茗烟身侧,“喜芬都快急死了。”

四爷没有接话,其实胤禟所说自己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这皇城里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宁可烂于肚中也不能吐露半分,也不知他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既然人人都存了谋算,那与自己说这些话,是信任还是另有一番谋算?

五爷知道玉容不是个心机重的女子,索性依了她,这孩子原本就应该嫡母来养,难为玉容初为人妇就能如此,“也好,回头我去跟秀秀说,你多费些心。”

“记得的。”我继续灿烂的笑着,故意忽略掉脸上的抽搐,“这两天弟弟一直想着跟四哥去学本事,可是又怕自己笨,成了四哥的包袱不是吗?!”

“儿子给额娘请安。”蹭到案前我垂首打了个千儿,“五哥,好!”

“爱?”五爷有些诧异的看向我,“自然是爱的。你五嫂在这些个妯娌中也算得上贤惠恭顺了。”话一出口,五爷忽然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了,可是这样的问题别说是自己,就是皇阿玛只怕也没想过。爱?五爷很想问问胤禟期待的爱情是什么,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老十梗着脖子,啃啃吃吃许久,“你说怎的就怎的,皇阿玛说这次听凭你的发落就是!”

“小九,我怎么瞧着你这一病,人倒是变了性子。”八爷诧异的看着我亲昵的举动,“你不是总和五哥一处吗?何时这样兄友弟恭的。”

望着远处的身影,轻舒一口气,却不期然看到宇成探究的眼神,“看什么看啊,还不赶紧扶爷!”心虚的小声喝道。

“恭喜万岁爷!”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跪地之声。

“你也不要太骄纵他了,毕竟是皇子今后少不得磨练多些。”

玉容正待答话,门外却响起婢女声音,“爷,侧福晋备了贺酒,想请爷移步内院。”

“告诉你家主子处理完公文我自会过去。”五爷多日未见秀秀,心中倒也有几分想念,即便知道规矩,此刻也只装作忘记不提。

玉容见他如此,禁不住面色一凛,只道自己又叫人家胜了一筹,即便弘升守在身边,也留不住五爷的心,今儿这日子原本……唉,谁叫人家早进府几日,自己这里处处落了下风也怨不得旁人……

“爷,那玉容就先回去了,部里事务虽忙却也要爱惜身子才好。”说罢向外走去,行至门口忽的想起件事,“对了,今儿九爷府里来人了,说是九弟病情反复,九弟妹怕过了病气不敢来道贺,所以遣人将九弟备的礼物送了过来,我知道爷和九弟亲厚就亲自收下放在房中,好好赏了来人。爷若是……”

话还未说完,五爷便起身来到跟前,急切切问道,“九弟府里来人了?送的什么?来人可有话?”

“爷,我这里还未来得及看,来人只说九弟病情反复,其他的一概未说,我嘱咐账房赏了十两银子。”玉容不解的看着五爷,心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气定神闲的,怎么一提到九弟就这般急切起来。

“那好,现在就去你处看看。”说罢拉起玉容就向外走。

玉容见他如此赶忙拦住,“爷不是刚刚答应秀秀过去,今晚还是去她那里与她好好贺贺,明儿一早我就将九弟的礼物送到书房来,你再看也不迟,可莫教人说我不容人才好。”

五爷闻言略一沉吟,“那这样好了,我先去她那儿坐坐,一会儿再去你房里。今儿我生辰原本就该与你一处,你的贤惠我晓得,可也不能凡事任人拿捏。”

“爷……”玉容得他这几句话,禁不住红了眼眶,自己原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嫁进府来也唯有在五爷面前还能略微放开一些,平日里最不惯便是端了嫡福晋的架子对人,可受了委屈心中也难免有些怨埋,如今得他如此相待,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那……我等爷。”

五爷见她如此,附在耳边轻声说道,“也备些酒菜吧,咱们夫妻也好久没有坐下吃顿安生饭,今日我可要好好谢谢你的辛苦。”

玉容面色绯红也不答话,急转身匆匆而去……

五爷望着远去的身影,渐渐收了笑意,病情反复是吗?为何连我这个哥哥都不愿意见,到底出了什么事?!胤禟,你可知我的忧心?太医院的脉案皇阿玛已经下旨封了,谁也瞧不到唯有王允谦才可查阅,可这老家伙竟是个闷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只道病情不容乐观!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会一下子就……额娘那里整日里忧心忡忡,我这里亦是万分担忧,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

夜深人静,五爷见身边人已沉沉睡去,这才起身将锦盒取过,借着烛光细看,却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想起送我一个玉壶来?还是个没配杯子的孤件,即便精雕细琢、玉质上乘,可这也是犯了忌讳的,你就算生病也不应该出这样的纰漏?

再看过去锦盒底部压着一封书信,赶忙拆开来里面就只有一红笺,用毛笔粗粗写了四个大字“生日快乐”,哑然而笑饶是在病里这讨喜逗趣的毛病却一点没少。小九啊,虽是粗浅了些,可总比那些个福如东海的虚妄之言来的舒心,你总是这样让人无法将你忽略!

等一下,五爷看着手中红笺只觉哪里不对劲,复又看了数遍这才脑中轰鸣起来,不是说病体沉疴吗?眼下这笔锋遒劲的字又是哪个写的?!字如其人这话断然没错,看这运笔走势全然不像一个病人的样貌,难道……

将玉壶握在手中忽感内中有物,轻摇起来叮当脆响,揭了壶盖反转壶身倒出晶莹剔透的物件却是心形贝母,一下子心中有了计较,紧紧将贝母团在掌心,鼻翼之间泛起酸楚,你还好着,你没事是不是?!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口中喃喃自语,只觉心头卸下万斤巨石,“这便是你想与我说的对不对?”

你借着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就是想要我知道你现在人在江南是不是?!楚山,好啊,你原来在镇江附近。依你的性子,只怕这江南之地要被你走个遍了,原本就有个四海遨游的念想,如今倒是成全了你。一想到胤禟于旖旎景色中的风华,五爷嘴边就泛起笑意,可那刚刚展露的笑容瞬间便硬生生僵在了脸上。皇子无谕不得擅离京师,这一次你能如此,莫不是皇阿玛恩准?可为何会去江南,那里于你却是凶险万分的地方,你这是去趟浑水,而不是避世而遁,皇阿玛此举难不成竟是为了牵制那个人?!

思及此,五爷顿觉周身冰冷,若当真如此我倒宁愿你病在府中起不得身,总比这千山万水的涉险要强,江南之事我与四哥即便窥得一二却也晓得其中的厉害!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只为了那明面上的和顺,但凡有人敢去揭了那层窗户纸,便是个通天的案子,只怕到时候任谁都脱不得干系!胤禟啊,你这哪里是躲是非,分明是去惹是非啊!

抬手摩挲玉壶,将那心形贝母重又放回去,五爷思虑万千,忧心忡忡,自是一夜无眠……

“阿嚏!”灯下看书的我迷糊之间一声喷嚏将所有睡意驱散,揉了揉鼻子,心中暗道这又是哪个想我了?!还好不是两声,没人在背后骂我!

“爷,这次到金陵城可有什么打算?”宇成替我拢好衣服,坐在榻前的脚凳之上,面色殷殷的问道,“您不是说会在南京大展拳脚,如今可想好了营生?”

我将书放在头翼,抬起头活动一下颈椎,“还没想好,不过皇阿玛已经替我想好了。”

宇成闻言并不敢做声问下去,我见他如此反倒笑了,“今儿这舌头可是叫猫给吃了,平日里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不做声我倒不习惯了。”

“爷,能问的奴才自然问,好歹能讨爷个欢喜不是吗?”宇成轻声说道,“这不该问的,打死奴才也是不敢啊。”

“我倒忘了你是谁教出来的。”话出口心念一转,“宇成,我问你,是不是我们这些个兄弟身边都有皇阿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