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气沉沉的气氛很快消退,被吓得半死的人好像突然活了过来。表现最为明显,也可以说活过来最快的有两个人,沈老太太自是其中之一。

三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刚才就被沈老太太发狂吓得不轻,怕祸及自己,谁也不敢出声。现在见沈老太太一哭,她们压抑的情绪好像找到了宣泄渠道,也跟着哭起来。毕竟是小姑娘,哭声嘤嘤呓呓,这时候还能保持名门淑女的风度。

“住嘴,小贱人,你跟那个贱人一样,你、你……我要杀了你。”沈老太太发狂般咬牙切齿,要不是刘姨娘和几个下人拉着她,她肯定会扑上来撕咬沈荣华。

绿茵应了一声,拿出花样子给那人,顺便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守在大门外的鹂语就进来了,递给沈荣华一个手炉,帮她拍去身上的冰珠。

五年前,沈阁老致仕,移居津州荣养,京城御赐的内阁大学士府并未收回,而是改成了沈府。沈恺和沈惟带家眷随沈阁老回津州居住,侍奉在父母身边。沈慷和沈恒都在京城做官,就住在京城的沈府里,沈阁老病逝,才回来丁忧守孝。

“这些都是给姑娘的?”鹂语满脸兴奋,伸出手摸了一下,又赶紧缩回去了。

“没,老太太,孙女没哭,只是……”沈荣瑾想多解释几句,又怕惹怒沈老太太,只好低头认错,暗中咬碎银牙,一不小心,又被沈臻静阴了一把。

“华儿,怡然居……那座院子地方小,住着也不方便。我还是要向老太太争取,就是不能搬回风华园,换到别的院落也好。”沈恺觉得很对不起沈荣华,他很喜欢万姨娘和她所出的两子一女,但让沈荣瑶住风华院,他觉得很别扭。

重生归来,沈荣华若不想象前世活得那么卑微,死得那么低贱,她就要竭尽全力去反抗。只有把那么些人踩在脚底下,才能让那些阴谋永不得逞。

“对对对,还是先回是何人这么大胆。”杜珪目光闪烁,附和杜昶。

“这位公子,车内是内阁大学士府沈家的女眷,怎容你侮辱放肆?”周嬷嬷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挡在萧冲面前,绷着脸直视他,语气颇为生硬。

“知道了,周嬷嬷,给鹂语拿五百文,这钱不能让她花。”沈荣华见嬷嬷答应得很痛快,却不给鹂语拿钱,就知道她的私库已没有五百文钱了,她暗叹一声,又说:“周嬷嬷,赏雁鸣和鹂语一人一只宫花,药茶也给她们一人包一包。”

“她会有什么隐秘呢?”周嬷嬷纠结这个问题,对沈荣华要接触水姨娘之事也默认了,“水氏确实有才,别看她青楼出身,人可精着呢,太太在她身边埋下耳目都十多年了,也没取得她的信任,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出来。”

沈荣华摆弄着赏赐的东西,寻思了一会儿,从香料里挑出一盒玉簪香、一对玫红卷金边的堆纱宫花,又分出一包润颜药茶,让周嬷嬷用一个大锦盒装好。

鞭子展示完毕,掌事嬷嬷扫了沈慷一眼,继续宣读口谕:“沈阁老为国为民,一世清贵,若有人生魍魉之心,行魑魅之术,毁沈阁老生前身后清名,致使沈阁老在天之灵不安息,不管是谁,目的为何,本宫决不放过。”

“直接去揽月庵,递沈氏家族的帖子,见了面,直接说,也不失礼数。大长公主最敬重父亲,总不能父亲刚逝,我们去求见她,她闭门不见吧!”沈慷寻思了一会儿,又说:“老二,我想今天还是你去求见大长公主,要不带上二丫头。”

沈荣华真想放声大笑,沈慷不在乎她的名声,却怨她丢了沈家的脸,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殊不知有这样恬不知耻的当家人,盲目钻营,才是家门不幸的根源。

看门的小厮传话进来说沈慷等人都走远了,沈荣华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叫来雁鸣和鹂语,仔细交待了一番,让她们去敲打留在篱园的丫头婆子。宋嬷嬷这个“大王”下山了,她可不想看到猴子跳出来,影响她的心情。

不二禅师紧紧皱眉,“你羞侮了他一顿,又在他后背刻上了‘斯文败类’,还扒光他的衣服,把他吊到了高墙上挨冻,这还是小惩?你这不是侮辱沈家吗?沈阁老仙逝了,沈氏家族还在,沈阁老的世交弟子、门生故旧还在,还有沈贤妃和五皇子。他只是几句话惹你不悦,一笑了之何防?又何必为一点小事结恶缘呢?”

沈逊辞世,按制,沈慷辞官丁忧三年,他那从三品光禄寺卿的肥差也花落别家了。三年后起复,别谋职位,官居何处,还要看皇上的心情和他自己的运气。

“嬷嬷不辛苦就自己去吧!我昨天抄经到半夜,很辛苦,就不去了。”沈荣华话锋一转,不哭了,又露出明艳的笑脸,坐下来提笔抄经。

可现在,她突然感觉自己对鹂语的怨恨变淡了,这并不仅仅因为鹂语是可怜人。平心静气回忆前生,她最恨的人是她自己,别人都退居其次了。

张嫂子见沈荣华主仆不说话,以为她们都被她降服了,禁不住得意洋洋,暗嘲宋嬷嬷无能,说话更加放肆,“那位公子确实救了二姑娘,可大半夜的,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做奴才的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二姑娘的名声……”

虫七站出来自报家门并认罪,跪求杜昶将沈荣华赏给他,并言明以原配之礼求娶。杜昶和沈臻静异口同声拒绝,含沙射影指明虫七替人顶罪。

看到周嬷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沈荣华闭上双眼,咬牙饮泣。周嬷嬷是她的母亲林诗韵的奶娘,从小就一直照顾她,对她比林氏还要细致入微几分。林氏被处死之后,她被关进了庄子,周嬷嬷也被赶出了沈家。

“你哭什么?”金嬷嬷的手搭在小丫头肩膀上,高声问。

滥杀者获罪,无辜者平反,但屠杀留下的血腥和阴影永远无法彻底消除。林闻再次名扬天下,人们对他除了惋惜感叹,还隐隐有些敬意。

林闻身上流淌着士族林家与前朝皇族的血,自然与众不同。

“为什么?”圣贤皇太后满脸痛惜,注视着跪在她脚下的少年。

“想做而已。”林闻从容淡定,甩了甩套在手脚上的铁链,又说:“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不把卫家的罪证呈交朝廷查办,我的回答是‘我不想那么做’。”

“你……”圣贤皇太后长叹一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林闻笑了笑,说:“我很早就想对你说四个字:牝鸡司晨。”

“大胆——”圣贤皇太后拍案而起,怒视林闻,冷静了一会儿,又冲他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收监,此事交皇上和内阁酌情处理。”

反对圣贤皇太后干涉朝政的人不少,但当面辱骂她的人,除了林闻,绝无仅有。人们都以为林闻此次定会没命,可圣贤皇太后却做了出乎常人意料的决定。

“卫氏罪有应得,死不足惜。留着林闻的命,以后会有用,多关他几年,杀杀他的傲气,也让他冷静反省,削去他的状元功名,有本事他再考就是。”

林闻的命保住了,但他被林氏族谱除名,只是,他的名声更响亮了。

卫国公府本是开国六公之一,只是,从此这个封号在盛月皇朝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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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和《旧事》第二章情节相连,中间插了两章《亮剑》,这是穿插的写法,有过去,也有现在。